第14章 火锅
其实薛樱宁不是在哭什么。她只是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她人生中的种种选择好像都由不得她。她就像陷在一个深深的泥潭里,总有很多陌生的手冒出来将她往下拽、往下拽,每次都是只差一点点就万劫不复了。
权沉好像明白她哭的点是什么,但不算完全明白。他拍拍她脑袋:“以后别再弄得这么狼狈了,行不行?”
明明是一句挺温软的话,却能被他给说出一股平寂无波的味道。
“我觉得我见到你之后,你没有一天是平静的。”他最后下出这么一结论。
“……”
薛樱宁已经没力气和他争辩什么。
权沉直起身,她也坐正了些。身上的校服衬衫并没有脱,但已经被揉皱得十分难看,因为在那个过程里,权沉很长时间是一只手握住她两只手、压在上面的状态,这算是什么癖好?他力气真大得离谱。
她吸了吸鼻子,没做什么反应,权沉给她将衬衫往下拽了拽,起身收拾残局,扯了床单什么的统统丢外边,拿出床新的,但也没再趾高气昂地吩咐她去铺,算是他有点人性的表现。然后他准备去冲澡了,回头问她:“你也要冲一下吧?”
“嗯……你先吧。”
薛樱宁没精打采地应,待他进去后才拖着虚弱的身子起来,打开他衣柜,找了件长t。
权沉洗完后她才去洗,内衣都洗了晾上,如果明天干不了再用吹风机吹好了。
反正她现在是一点力气都不剩,最后甚至只松松垮垮地套着权沉的t恤、拿着吹风机爬到床上去找他,有气无力地跟他说:“你给我吹一下吧。”
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出她现在是什么状态,没必要多说。她现在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此时权沉是倚在床头的姿势,仍赤着上身,肌肉分明倒是很养眼。
雨停了,窗帘被拉开,但屋里灯依旧没开,月色浓郁地洒进来。
瞥一眼,原本漆黑天空上的乌云果然散尽了,除了月光就是浴室洒来的光。他在那儿玩手机,闻言看着贴近的她,能从单薄的衣料看出她里面什么也没穿,很快收了目光,有些好笑:“你这算什么?我能不能理解为——勾引?”
薛樱宁嗤笑一声,完全没兴趣和他打情骂俏。
何况两人现在算什么关系,凭什么打情骂俏。
“怎么了?你不也衣不蔽体吗?做都做过了,装什么装?”她挤出最后的力气反刺。
她把权沉的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换成吹风机塞进去,就背过身朝他。
说来也挺不错,有朝一日,终于轮到她能使唤得动他。
停顿几秒,权沉照做。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起身,然后是插上插座的声音、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嗡嗡”声,热风落在她头发上,将她发丝一缕一缕地吹得翻飞。
偶尔感觉权沉的手指在她发间拨弄,薛樱宁才觉得这是件非常暧昧的事。但无所谓了。
终于将一切都解决明白,时间估计都快到凌晨两点。两人各自睡在床的一边。薛樱宁意料之中没有睡着,脑中还是忍不住反复回想白天所发生的一切。
权沉说:以后别再弄这么狼狈了,行不行。
她没有辩解,但如果那时候她有力气一定会非常生气。她想问:是她自己要折腾得这么狼狈么?两人第一次在奚镇相遇的场景也好,这一天所发生的事也罢,难道错在自己?结果竟越想越气,越想越睡不着,她侧过身看着权沉。他手臂很自然地搭在眼上,整个人死寂得仿佛没有呼吸,她就觉得他没有睡着,但也不想搭理他,连同想给他一拳的念头也打消了。
归根结底,她还是厌恶极了这个地方,厌恶这个仿佛与世界搭不上边的破落小镇,厌恶那些或明或暗地坏着的人。
他们存在于这里,就像蚊虫滋生于阴暗的角落一样理所当然。
但或许不用多久,甚至不到一年时间,她就可以结束高考,去往想去的地方。
其实她有些想出国。因为似乎离得越远,就越能甩脱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或许因为这一天的经历实在离谱,她第二天意外没有中午才起床,而是近九点醒的。
下意识侧头,权沉果然已经不在,只留下被单上一片细小的褶皱。
她皱了皱眉,觉得很饿,但不至于没任何力气,起身去浴室吹干了内衣,穿上,又从权沉的衣柜里翻了半天,找出条自己穿上也不至于很违和的裤子,只不过裤腿很长,在脚腕上堆两道,又找了他一件长袖衬衫当外套穿,毕竟现在是秋季,不过其穿着效果和裤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袖子长到指尖都露不出来。
在镜子前打量半天,她这一身oversize的装扮也不算非常奇怪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下楼。
权沉好像正要叫她起床,两人在最后一段楼梯的两侧相对,相视无言。
而权沉无言,大概率是因为她这一身“时尚感”max的衣服。
她撇了撇嘴,继续往下走,权沉也算恢复平静,注视她往餐桌走去,而上面已经放着相当营养的早饭。蛋饼,蔬菜沙拉,燕麦粥,这下轮到薛樱宁再次陷入沉默了。
权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很平静地告诉她:“如果你想当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永远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我一会儿把你送回学校。”
薛樱宁拿起筷子的手一顿。
她匪夷所思地转头看着他,然后把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抛回给他:“那你怎么想?”
权沉的眼睛稍眯了眯。
这个问题果然很难以回答。或者说,难以很直白地回答。
薛樱宁用筷子划开蛋饼的一块,笑了笑,那块鲜软的蛋饼看着就诱人。
讲实话,权沉的厨艺能力没得挑,她忽然想到昨晚命令他给自己吹头发的事,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无意义对峙,身边有一个能使唤的保姆,何乐而不为?所以她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带上委屈,以退为进:“我不想回去。现在都放国庆假期了,学校里根本没什么人。”
感觉权沉像是轻轻地呼出口气。
这是又有哪里无法忍受了,还是怎么?她越吃他做的蛋饼和蔬菜沙拉越觉得好吃,非常真诚地补一句:“我想和你在一起。”
“……”
接下来果然就不再有话了。
她吃完饭,很自觉地去刷碗,但还没动手,只是在接水的工夫,权沉过来:“你走吧。”
薛樱宁尽量笑得收敛一点,忍住和他开玩笑的冲动:走?走去哪儿?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你身边晃?配上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效果会更好。
她见好就收,没开这样的玩笑,也没再有事做,在客厅里溜达几步,权沉的声音又从那边传来:“你就准备待在这里了,是吧?”
“……嗯。”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薛樱宁也不想厚脸皮到极致,权沉打断她话:“你中午要不要去吃火锅?”
薛樱宁:?
就像来奚镇不久后馋肯德基,她听到“火锅”一词就像什么开关被触发,眼睛亮了不止一点:“什么火锅?”
“就是火锅。”
“在哪里吃?哪里有?”
权沉没再答。
他刷碗三两下结束:“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那你陪我演一场戏吧,无论看到什么都不用表现得很惊讶。”
“……啊?我听不懂。”
“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你确定就要穿这一身出门么?”
“……是的,我好像也没什么可穿的了吧?难道你会觉得很奇怪么?”
“不奇怪,你自己想好就行。”
薛樱宁在一楼的落地镜前反复打量,权沉上楼了。
他收拾好后在门口捣鼓着什么,薛樱宁不多久后才走过去打量,然后屏住呼吸。
——“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权沉有些没好气地应,“轮椅。”
“你……瘸了?”薛樱宁小心翼翼地问。
甚至一度怕伤害到眼前人自尊。
“你就当我瘸了吧。”
“……”
薛樱宁于是很无语地鼓了鼓嘴。
想到权沉说陪他演一场戏,就是指陪他装瘸?随后权沉直接坐上去,回首以眼神询问她能否担起这个任务,她想到火锅立刻妥协了,进入状态,很郑重地向他点了点头,甚至酝酿出一个悲悯的表情。
权沉的手机在这时响了。
他接起,说了声“喂”,非常老熟人的语气,随后简单几句,挂掉,跟薛樱宁说:“把我推到门口去吧,不用有什么表情,也不用东看西看,会有人把车直接开过来接我们的。”
“天啊,我觉得我像个女特务。”她吐槽。
想吃个火锅未免也太费劲了。
权沉的腿上还非常逼真地搭了条质感不错的毛毯,这做派让她想起电影里什么腿部残疾的□□大佬。随后走出房子,穿过院子,果然一辆空间很大的黑色商务车正停在外边,但那里也属于黑鸟的后院。车门拉开,一道修长的人影下来,后面又跟了另一个。
修长的人影有种特立独行的艺术气质,发型还和权沉有点像。不过两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前者是直接扎个小辫儿,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只穿一件单薄短袖,露出很大片纹身,但一点都不痞气,纹身也不是描龙画凤那么土气的类型,他很像个前卫的纹身工作者,年龄看上去二十出头。后面那人有点眼熟,好像就是权沉同高中的朋友之一。
薛樱宁停下来,纹身艺术者接过她手里的轮椅,冲她笑得很爽朗:“让我来吧。”
不过在下一秒,当他视线扫过轮椅后的薛樱宁,薛樱宁明显看出他片刻僵硬。根据其眼神,应该是因为她衣着。
对方“咳咳”两声,搭上木板,将权沉推上车,两人特别熟络地聊着天,权沉另一位朋友也将藏獒给牵了过来,这一去好像要在外面待很久的节奏。
薛樱宁琢磨着,准备在权沉之后上车。回头打量那条藏獒时,发现牵藏獒者看她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
是啊,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权沉的。
于是不过几分钟前,自己与权沉的对话浮上脑海——
她:我好像也没什么可穿的了吧?难道你会觉得很奇怪么?
权沉答:不奇怪,你自己想好就行。
“……”
哦,原来是这样啊。
可她怎么知道,吃火锅还会和他的朋友们一起?
上了车,一车人氛围相当好,对权沉坐轮椅这回事儿见怪不怪。薛樱宁坐在一靠窗位置,对窗外兀自皱着眉思索。
又想起来一点什么。
想起她第一次被权沉救下,好像听为首的绑架犯说:你腿在这个时候倒是挺好用的。
所以这算什么?他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事,所以故意装得弱一点,避人锋芒。
她被自己的脑洞大开给折服了。但这脑洞大开的前提,是这奇妙的环境,还有权沉做事真的很奇怪,她想不明白。她决定转头插话问:“他的腿是怎么回事呀?”
“……啊。”她旁边是那位纹身艺术者,然后再是权沉。
纹身艺术者转头看她,她明显看出他眼里的微妙。他斟酌片刻:“你就理解为老寒腿吧,关节炎,天气一阴冷就容易犯疼。不过这地方已经算好了,山地背风坡,比川城干燥得多,但秋冬还是不行。”
他只与薛樱宁对视,语气是那么认真,如果不是看着他眼,薛樱宁差点就信了。
因为他眼里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张口就来。
“哦——”
薛樱宁决定之后再自己问权沉。
“那它呢?”她看着在三人前面拱来拱去的黑色藏獒。
它真的就跟头狮子一样,有种狂野而潦草的霸气威武,要是不流口水就更完美了。
“它啊。”纹身艺术者挠了挠藏獒下巴,“它叫权二。”
“权二?”
短暂的沉静后,她没忍住,爆发出响亮的笑声。
车里人尽管都有笑意,因为纹身艺术者明显是临场发挥,但她笑得最大声且放肆。
笑意还挂在脸上,她没忍住,回头看权沉,才注意到他握紧的手,以及手臂上显出的青筋。但他脸上倒是淡定的。
她后知后觉,车内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声音,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笑了半天。她立即正襟危坐,若无其事地继续看车窗外风景后退,开始想之后的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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