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池塘
粱聿缓慢攀上坡，立在众人面前。
“你没事吗……”祝怜星拉起他衣袖，上下看了看，粱聿一笑反问：“能有什么事？”
“怎么突然就，这洪水怎么会……啊，堵住河道的山石，看，”有人指指稍远处的岸边，“在那儿，从河中间挪上来了！”
大家惊讶的目光绕过粱聿，直投向他身后，少顷才又转移回来。祝怜星看粱聿没事，也端着疑惑的视线，不解地望向他：“河道怎么突然疏通了？”
粱聿笑看着祝怜星，小声诱哄他说：“龙王爷看小公子你年纪轻轻，要受这种苦，可怜你，刚刚下凡了一趟。”继而直起身体，才正经向众人言：“想必是上天听到了各位的祈愿，发了福，搬走了堵塞河道的山石。”
“照这个速度，不出一旬，洪水就能消散。”粱聿说，“那时诸位便可重建家园。”
突然有人哭了出来，声音嘶哑，紧接着十几个人哗啦啦跪倒了一片，额头抵住土地。
“老天爷可怜我们了……”
粱聿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是时候走了。“今日有想去风兰县的，可以跟着我们。”百姓一听他要走，殷切的目光胶质般追随。
他们当然相信老天可怜他们，但那也是这位县老爷来了之后才发生的事，凭借朴素的道德观，他们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有某种牵连。
“老爷，谢谢县老爷，我们有救了。”大家眼眶湿润，齐声道。
“只要洪水退去，大家怎么都能活下去，重新扎根。”年轻男子向粱聿拜了一拜，他比百姓明白，此事定是这位年轻的县令所做，而非老天之力，虽然不知晓这其中的过程，但真真切切是救了他们所有人。
男子诚挚道：“以后县爷有什么用的到的地方，尽管来我们临川县，我们两县势必同甘共苦，我们的百姓就是风兰县的百姓！”
十几人啜泣着附和。
粱聿点点头，望向祝怜星，祝怜星扶了老媪，将后面愿意跟随的人家的孩童抱给粱聿，他们需要费点力翻越这座山。这些愿意离去的，大多是没有田地的人家，留在这里也很难过活。
“怜星，”走出两步，男子突然喊，“我知道世父世母已经不在，但洪水就要退了，我们可以跟乡亲在这里安家，重新开始。”
祝怜星眼神明显的动摇，踌躇不前。
粱聿抚摸着小孩的后脑勺，也没有催，只是眼神瞥向祝怜星的方向。
短暂的安静后，祝怜星微微低着头，走到粱聿身旁，解释似的小声说，“挖的红薯还没吃……我还要算账。”
粱聿嘴角扬起，说：“嗯，回去吃。”
男子低落片刻，而后指了指方向：“不必爬山，那边有一条小路。”
夕阳的余辉里，骏马驮着老人和孩童在前方，粱聿和祝怜星跟在左右，身后的影子被落日拉得长长的。
“我本来听庆礼说龙王爷的事，不信呢，”祝怜星好似觉得有些惭愧，声音很小。他以为粱聿说请龙王的事情是在忽悠人，粱聿老爱忽悠人。
“现在呢？”粱聿问，祝怜星摸了下鼻子，“现在信了……龙王爷，长什么样子？”
粱聿绷着嘴巴，让自己不至于笑出声来，“头上有两个犄角，鼻子像珊瑚，上半身是龙，下半身是人……”
祝怜星着迷地听着，在脑中构思了一下这龙王的形象，着实觉得有些诡异。“那他旁边有小兵吗？是鱼还是虾？有手吗？那怎么拿兵器呢？”
“哈哈哈哈……”粱聿笑到捂着肚子。
第二日清晨，因为昨夜回来得晚了，所以粱聿醒得也迟，一醒就先去了厨房。
昨夜将流民安置好后，他查看了洒水车的抽水成效，不仅又得到一些土豆红薯，还发现了另外的作物品种。
厨子看到他进来，慌忙行礼：“县爷，现在吃早饭吗，都在热着。”
粱聿一摆手，“不忙，我自己弄。”思索瞬刻，“你在旁边站着，学学。”厨子大惊失色，县令爷还会做饭？还要亲自教他做？
难不成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他诚惶诚恐地立在一旁看着，却见这位县令爷动作十分利索地敲开鸡蛋，搅匀，调料；继而将几颗圆蛋状的东西去皮，切开，拿捣杖捣碎，均匀铺在碗底。
最后，鸡蛋液浇进去，放在蒸壁上，盖上锅盖。
这……完全是他没见过的做法！也顾不得去细思县令怎么突然做起饭来这回事，而是犯起职业病，追问道：
“县爷，这，这是什么菜？”
“山药鸡蛋羹。”粱聿回答，这在他原来的世界可是非常普通的一道吃食。
“山药？”厨子疑惑，粱聿抛掷手里的山药团子，又一把抓住，“就是这个东西，跟前两天的土豆，红薯差不多，都是地里能长出来的。”
“捣成泥团可以蒸，也可以切块直接炒，最好的做法是煲汤，甜汤最适合，拔丝山药也不错……”
厨子目瞪口呆地听着，一个小小的山药团子竟然能做这么多菜品出来！要不是他不识字，都恨不得拿笔记下来了，等等，谁才是厨子？
不多时，那碗山药鸡蛋羹已经蒸好了，粱聿给放到餐盘上，端着出了灶房。
厨子正在灶前，回忆这道菜的做法，忽然县令不知为何，又转了回来：
“你有开家餐馆的打算吗？”
厨子：！
“当然……有！有！小的从孩童时的志向就是开家自己掌勺的餐馆。”
“咱不是没这条件吗……县，县爷？”
抹脸一看，粱聿早走了，好似这只是他一瞬间的想法，问完就忘了。
祝怜星梳洗完后，在桌前登记流民的户籍信息，这衙门里识字的没几个人，所以除了算账，文书工作基本也是他来做。
登记到一半，翻页间，粱聿进来了，递给他一个蒸得热熟的小团子，祝怜星以为是甜甜的红薯，满脸喜悦地接了过去。
啃了一口才发现，味道不甜不香，吃完舌头还有点麻，再仔细一看，这小团子的外皮麻麻点点，根本不是红薯或是土豆。
“这个不好吃，味道好怪。”祝怜星摇摇头，又从粱聿手中拣了个红薯团去吃。
“那是因为它不是这么吃的。”粱聿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出一碗黄澄澄的鸡蛋羹，摆到祝怜星面前，祝怜星的眼睛瞬间亮了。
“看起来……好、好香。”鸡蛋羹蒸得火候正好，表面犹如镜面般滑腻，再添上小碎葱花和香油，香得祝怜星的眼泪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粱聿递给他一个小勺，“从上往下挖。”祝怜星挖了一大勺，在唇边呼呼吹了吹，送进嘴里。
！
鸡蛋鲜美的味道和滑腻的口感自不用说，但除此之外，有一股更为浓醇的芳香渐渐散发出来，牵动着唇齿去回味。
“这下面的是什么，”祝怜星瞪圆了眼睛，咂嘴留恋，“好好吃……”
“就是你刚刚吃的奇怪东西，名叫山药，”粱聿说，“想吃了叫厨子给你做。”祝怜星一边吃，一边点头如捣蒜。
“我去田地里看看，你来不来？”
祝怜星赶紧塞完，“去去去，等等我。”
山坡之上，昨日从临川县来的几个汉子在挖掘池塘，已经初具雏形。
“县爷来了。”附近田地里劳作的百姓看到他的身影，纷纷躬身，祝怜星先行跑到山坡上，询问那几名汉子的家庭人口，好登记在册。
“庄稼怎么样？”粱聿问山坡下的老翁，老翁咧开嘴笑起来，“可不错呢，起死回生不说，长势也是猛得很！龙王爷浇水就是跟我们凡人不一样，看这穗子，不然怎么是天神呢。”
粱聿笑笑，向坡上走。
一滩滩淤泥堆积于池塘边沿，两个男子打着赤膊，用铁锨砰砰平整池底，粱聿和祝怜星两人一同向下看。
“粱大人，这就要弄好喽，是要干啥？”池底的男人问。
“养些鱼虾。”粱聿回答，男人抹一把汗，养些鲤鱼来吃是挺好的，但养虾虫是要干啥？
塘上的人拽着胳膊，将池子里的人拉了上去。粱聿观察了一番池塘的大小尺寸，叫出系统：“可以放水了，记住从池底慢慢放。”不然突然凭空涌出一池塘的水，还挺骇人的。
“嗳？怎么好像有水涌上来了，小的刚刚明明夯牢实了啊。”
“还有些小鱼苗呢，看，还有水草！”大家伸着脑袋往池子里瞧，突然一人领悟般喊，“是不是龙王爷？龙王爷送鱼儿给我们了！”
一行人都转脸看向粱聿，向他寻求答案，毕竟怎么来看，他们这个县令似乎都跟龙王爷的交情颇为不浅呢！
粱聿当然是默认，装作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深沉模样，于是众人也都怕道破天机，点点头，彼此交换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好奇地望着越涨越高的水面。
旁边田地里劳作的农民听到这边的惊呼和热闹，放下锄头，渐渐围了过来，一堆人挤在池边摩肩擦踵地观摩龙王爷施法。
“怎么还有虾子？给鱼儿做饵吗？”
“那是自然，总不能是养来吃，这种虾虫该是满肚子泥巴，人吃不得啊。”
粱聿听着，心里疑惑，他记得很早就有吃虾的记录了啊，想了片刻也懂了，一来这虾的外形的确是跟虫子相近，让人心里抵触；二来这里偏远不说，山的这边连条像样的河流都没有，对这种小玩意儿的探索也就更少了。
那这种情况之下，他说再多也没用，等到大虾成熟端上饭桌，实践出真知，蒸鲜虾，白煮虾，油爆虾，鲜虾羹……能不能吃自然就很清楚了。
人类，为现代美食颤抖吧！
古有勇士第一个吃螃蟹，那他来做第一个吃虾的人！
等等？
怎么没看到洒水车有捞到螃蟹？
粱聿把洒水车叫出来，后者在肚子里搜了一圈，表示的确没有。
“可能这片水域不适合螃蟹生长。”粱聿想。池塘的事情差不多完工了，粱聿指了指田地头种的黄豆，“饵料可以喂些黄豆粉。”他让洒水车尽可能模仿原河水生态环境，水草藻类，淤泥有机物什么的一应俱全，只需要再喂些辅食即可。
往种着茶树的后山山坡走去时，祝怜星一直在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一副沉思的模样。
“想什么呢？”粱聿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祝怜星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纠结，停了许久，才开口：“你说，龙王爷为什么会送鱼虾给我们养来吃呢？”
“我是说，他们都在水里生活，那难道……不是他的父老乡亲们吗？”
粱聿：“……”
好、好神奇另类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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