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o
许舟辰第一眼见沈岁安时，就觉得这人冷着一张脸，多半不怎么好相处。再加上他刚才还二话不说抢了人家的火腿肠，这时候多少有点心虚，于是也没敢继续跟沈岁安对视，只嚼着还没咽下去火腿肠，垂着眼闷闷点了点头。
他又想起外婆教他要懂礼貌，便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没敢抬眼看面前这个小哥哥的表情，只一个人低着头，在心里盘算着要怎样趁他不注意逃跑，但许舟辰还没找见逃跑的时机，就听身前上方传来沈岁安清清冷冷的一句：
“跟我来。”
许舟辰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沈岁安撑着伞，伸手捉住了那只小狗崽崽，而后他站起身，又看向许舟辰，催促道：
“走啊。”
“哦……”许舟辰点点头，看了沈岁安一眼，又试探似的往他伞下站了站。
沈岁安微微抿了下唇，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这一片是北川的别墅区，他们两家挨在一起，院子和屋子的大小也是差不多的。但许从善家的院子从来没有打理过，杂草和枯枝趴满庭院，但这一家的小院子却种满了花草，甚至在这样狂风暴雨的夜，主人还记得给花草架好保护伞。
“小安，怎么啦？怎么还不回来？”
正在许舟辰盯着小花园出神的时候，房子一楼的窗户被人推开，有个女人从窗口望过来。
她手里也举了个手电筒，手电筒的暖光转了一圈落在许舟辰身上，刺得他下意识挡住了眼睛。
“呀！”女人看见自家儿子出去一趟还拐了个小男孩回来，吓了一跳，这就从窗边离开了。
片刻后，别墅的门被人打开了。
说来也巧，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许舟辰听见一声细微的电流声，随后屋内灯光闪烁一下，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随后，头顶的灯、院里的庭院灯、以及院子外的小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由近到远，几乎照亮了暴雨的夜。
在这样暖色的灯光下，许舟辰也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他穿着许从善买的、明显不合他身的宽大白色短袖，此时早已被大雨淋湿还糊了满身泥，两只脚也脏兮兮的，鞋袜都没穿，活像个从山里跑下来的野孩子。
“这是怎么啦？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你妈妈呢，快，快进来。”
周若兰的眉眼很温柔，她从旁边拿了条干毛巾要给许舟辰擦头发，却见这小孩子在门外迟迟不肯进来，正在她疑惑的时候，却注意到那小孩两只小脏脚叠在一起，又看看里面洁白的地面，像是有些局促的样子。
周若兰没忍住笑意，索性一把将许舟辰拉进了门：
“没关系的，外面下着雨呢，快进来吧。”
干燥温暖的毛巾落在了许舟辰头上，周若兰帮他擦擦头发，又看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
“小朋友，去洗个澡吧，我找件干净衣服给你换上，可别感冒了，等洗完澡出来，我帮你找家里人好不好？”
除了外婆，许舟辰还从来没被别人这样细心对待过。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这就被周若兰拉着往浴室去了。
在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岁安。
对于小朋友来说，同龄人总是更有吸引力。他看见沈岁安还站在玄关的位置，放好了雨伞，正低头安抚怀里的小花狗。
许舟辰这又听身边的周若兰说：
“小安你也去换身干净衣服，我照顾小朋友，你照顾好你自己和小狗可以吗？”
许舟辰听见沈岁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等许舟辰从浴室出来之后，周若兰找了一套沈岁安的衣服给许舟辰穿，那是沈岁安前两年的旧衣服，现在的许舟辰穿上刚好合身。
这时候沈岁安的爸爸沈源也回来了，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他从儿子那里听到了事情始末，所以看见许舟辰也不觉得意外。
外面的雨还在下，但房子里一家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却很温暖。房间里飘着周若兰刚煮的火锅的味道，许舟辰嗅了嗅，肚子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叫唤。
周若兰笑了一下，随后便拉着大的小的坐去桌边。她给许舟辰多加了一副碗筷，还给沈岁安捡来的小花狗准备了一碗羊奶。
吃饭的时候，周若兰才想起来问许舟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啊？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许舟辰正闷头吃着菜，他听见周若兰这样问，愣了一下，而后抬眼喝了口水，等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回答道：
“许舟辰，住隔壁的。”
“啊？”
听了许舟辰的回答，饭桌上两个大人皆是微不可查地一顿。
周若兰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但她很快恢复了神色，又给许舟辰夹了些菜：
“隔壁啊，原来你是许小姐家的小孩，你是才搬过来的吗？”
周若兰知道隔壁的许从善，但之前她总看许从善一个人进进出出，还不知道她家还有个小孩。
而听了周若兰的问题，许舟辰想了想，又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像是在数着什么，最后抬头告诉周若兰：
“搬来五十六天了。”
“……”周若兰听见这个数字，沉默了一下，再看许舟辰时，她眼里便带了丝怜惜。
这一片的太太们平时清闲，搓麻将时也乐于传一些有的没的八卦事，而其中最为乐道的就是他们隔壁那位姓许的姑娘。
周若兰之前也无意中听过些关于许从善的传闻，说是那女人平时生活就乱，后来说是给哪家的少爷生了个孩子，全凭抚养费过日子，包括她住的房子，也是那男人给的。
有这些传言在耳，周若兰猜也能猜到许舟辰的身份，只是许从善看着也不像会照顾小孩子的样子，又经常不在家，再加上许舟辰搬来五十六天连门都没有出过，想也知道这小孩一个人在家里受了多少委屈。
“没事没事，小辰呀，以后多来我们家玩呗，你看我们家小安跟你差不多大，你们应该能玩到一起去，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吃。”
许舟辰低头拿筷子戳着碗里的丸子，点点头，抽空抬眸看了眼桌对面的沈岁安。
那少年从进门就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低头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但他的那种安静并不像是那种内向怯懦的感觉，而是大概对什么都不在意，懒得关注也懒得说话罢了。
许舟辰打量着沈岁安，不自觉盯着他眼皮上那颗小痣出神。
片刻，沈岁安似乎察觉到了许舟辰的目光，蓦地抬眸看了一眼。
两个孩子的目光相撞，许舟辰愣了一下，随后默默垂下了眼。
周若兰一直在打量两个小孩，此时看见这样，便笑着说了句：
“小安，你可是哥哥，以后照顾着小辰点。哎，你今天不是捡回来一只狗崽崽吗，你们俩要不要一起给它起个名字？”
这个话题成功引起了两个孩子的注意。
沈岁安看了一眼脚边的小花狗，小狗浑身有黑白黄三种颜色，有点像桌子上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火锅。
沈岁安想也没想：
“火锅。”
“啊？”周若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失笑。她又看向许舟辰：
“小辰觉得呢？”
许舟辰莫名有点怕沈岁安，于是便顺着沈岁安的话：
“……火锅。”
正埋头吃骨头的小花狗闻言打了个喷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安了一个如此敷衍的名字。
这个话题很快被带过，后来周若兰讲了今天逛街时遇见的趣事，逗得沈源笑得停不下来，但沈岁安却没对她的笑话有什么表示，直到周若兰表示不满，沈岁安才极为敷衍地跟着笑了两声，像个一本正经的小大人。
这模样，惹得许舟辰也笑出了声。
饭桌上几人笑作一团，连桌下的“火锅”也摇着尾巴抬头看着他们，高兴地转了几个圈圈。
桌上的火锅咕咚咚冒着热气，和房间里的暖光映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许舟辰已经忘记了孤身在家时的那片黑暗，甚至忽略了窗外的狂风骤雨雷鸣。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砸门声，这才打破了屋内的温馨。
许舟辰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点害怕，下意识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门外人还在咣咣砸门，几下后，那人在外面大声喊着：
“喂！隔壁的，看见我小孩了吗？！我孩子丢了！”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她的尾音拖了很长，带着浓重的醉意。都不用去看，许舟辰都能想象到那人身上带着的浓重酒气。
许舟辰下意识捏紧了筷子，突然就有些不安。
因为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沉溺在了别人家的温馨中，差点忘了，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温馨和温暖，都是别人的。
那一瞬间，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许舟辰只能听到窗外哗哗的大雨，还有门外人砸门的响动。
后来，那些声音逐渐远去了，只有砸门的声音依旧清晰，中间还夹杂了一阵吵闹的门铃声，还有门外许从善的喊声。只是那声音起了微妙的变化，渐渐变成了许舟辰更熟悉的声线。
“小辰哎！许舟辰，给爷开开门啊！！”
许舟辰蓦然惊醒。
窗外的雨还在下，比睡前好像下得更大了些。许舟辰躺在沙发上揉揉眼睛，等彻底从梦境的余韵中挣脱出来，这才起身，慢吞吞挪到门边开了门。
门一打开，原本隔绝在外的人声突然清晰，魏慎的抱怨也连珠炮似的炸了过来：
“拜托，大哥，你要睡觉好歹给我留个门啊，你看我砸门把你叫起来，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给给给，从程飞那儿拿过来的东西，赶快让我进去，妈的这破雨说下就下，淋我一脑袋，快让我进去……”
魏慎说了一堆话，但许舟辰还站在门后面没让开。
他有些纳闷地抬眼，却发现许舟辰正看着他身后的方向。
魏慎愣了一下，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这就知道许舟辰注意的是什么了。
他们这里的楼层面积很大，一层一般住两户，而许舟辰看的就是这层另外一户人家。
隔壁的门开着，正有人往里搬着东西。那里原先一直空着，现在看来，是有人要搬进来了。
“哟，看来你有新邻居了。”魏慎打趣一句。
许舟辰这才回过神，点点头，顺便从门后让开，好让魏慎进去。
魏慎没多在意，直接蹿进了屋内，许舟辰看了他一眼，提醒一句“鞋子别乱扔”，这便准备关门。但在那之前，他又抬眸往楼道里看了一眼，却是正巧遇上楼层的电梯发出“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许舟辰关门的动作一顿，目光也黏在了电梯门上，大概是想看看自己的新邻居长什么样。
他索性靠在门框边，望着电梯的方向，但随后，他的目光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先从电梯里出来的是一条略显眼熟、正屁颠屁颠往外跑的小白狗崽崽。
而跟在小白狗后面的，是一双黑色的短靴，再往上是被裤管包裹的修长小腿，还有一节黑色的风衣衣摆。
狗是早晨捡的那只，人也是早晨遇的那位。
“……”
许舟辰在想，现在关门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还来不来得及。
但事实显然是否定的。
许舟辰默默深吸一口气，抬眼对上的果然是沈岁安的目光，那人微微扬着眉，站在电梯门口和许舟辰遥遥相望。
那只小白狗崽崽看见了许舟辰，迈着小短腿跑来，奶声奶气地冲他叫唤一声。
许舟辰稍微带了些尴尬地冲沈岁安笑了笑，多少有些违心地问候了一句：
“好巧，哥，又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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