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无题
长樱殿里，落英虚弱地躺在床上，她刚醒来。“耒华怎么样了？”她急切问一旁的倩倩。
那天刚从湖里出来，她便由于体温过低昏了过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倩倩摇摇头：“奴婢不知道，那天将您送回来之后，耒华帝君就一个人回了碧落殿。”
落英忽然想起那天在水里最后看到的那个身影，又问：“那长玦天君呢，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长玦天君没事，这几天天君一直守在殿中为您熬药，今日流川天那边临时有些事务他回去处理了，不过看时辰应该马上就会过来了。”倩倩说。
“没事就好。”落英突然又想起翼龙恶狠狠地咬住耒华大腿的情景，力道之大，咬痕之深，纵使是神仙断然也不会全然无事。思及此，不由得又多几分担心。“不行，我得去看看耒华。”她正要起身，门边长玦却来了。
见到落英，长玦急忙上前扶她重新回到塌上，温声：“怎么就要下床了呢，快躺下，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宜走动。”
“可是我想去看看耒华，他被翼龙咬得很重，不知道有没有事。”
“不必管他。”长玦道，“你好好养伤才是要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落英点点头：“好多了。”
长玦从袖里拿出一包东西：“本想给你带一些丹药过来，但是医仙说你凡人之躯恐怕承受不住，所以我今天去人间给你抓了一些药。”
落英接过药：“谢谢你，长玦。”
长玦温然一笑：“你我何必言谢，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药。”起身。
“天君请跟奴婢来。”倩倩引着长玦往厨房走去。
神仙大多不用饭，长樱殿原本没有厨房，他们熬药的厨房是倩倩临时搭建的，通风甚差。长玦劈柴熬药，倩倩也在一旁帮忙，不一会儿浓烟就弥漫整个厨房，倩倩被呛得跑了出去，长玦却仍然一个人在伙房里忙碌，被呛得直咳嗽也不离开，突然浓烟中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他：“蹲下。”
长玦扭头：“落英，你怎么过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快去休息，我待会就把药给你端过去。”
看着灰头土脸的长玦，落英憋笑：“我怕我再不过来，你就要被呛死在这里，要是传出去神界最厉害神仙之一的长玦天君竟命丧厨房，那还不得让众仙笑掉大牙啊。你也是，火烟这么大不知道避一避。”
长玦：“我只是想要尽快给你熬好药。”
落英拍拍袖子，拿起一根柴往灶里添：“避一避也并非一定要跑出厨房，你看我们现在这样蹲着不也没被火烟呛着吗，一点也不耽误熬药。”
长玦抬头望了望萦绕在房梁上的烟雾，惊奇道：“还真是的。”
落英边往灶里添柴边道：“一看你就是做惯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这就不知道了吧，柴火烧出的烟很轻的，它会向上飘，所以我们只要尽量蹲着靠近地面就不会被烟呛到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是神仙，为什么不用法术生火呢？”
“法术熬的药效不好。”长玦道，深深看着落英：“你以前经常烧柴火？”
“那当然了，凡人是要吃饭的呀，肯定每天都要烧火啊，不然拿什么做饭？”
做饭……长玦一瞬间恍惚，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此时听到落英说起，犹如打开了记忆的匣子，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是锦薇的背影，那天，她在房间里忙碌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饭呀。”锦薇说。
那时候，长玦不知道锦薇口中的做饭是什么意思，也没多问。不久后，锦薇端着几盘东西递到他面前，微笑：“吃吧，虽然你是神不需要吃东西，但是你现在法力低微加上受了伤，吃点东西能让你恢复快一点。”
长玦才反应过来锦薇口中的做饭就是做吃的意思，但是显然面前盘子里的东西看起来没有樱桃好吃。
他鄙夷地从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片绿油油的东西慢慢放进嘴里，却惊奇地发现这绿绿的东西竟然是那样好吃，于是不久就将一整盘菜一卷而空。锦薇在一旁笑道：“原来你喜欢吃青菜呀，慢点吃，不够我再去做。”
……
是啊，的确是不食人间烟火很久了。那天之后，像那样的一盘菜他竟再未吃过，后来他的伤恢复，法力逐渐提升，锦薇也再未为他做过那样一顿饭，做饭这个词，在强者如云永恒的神界，他也再未听人说过。没想到如今再听到这个词，竟然是在三十万年后的这座灶台边。沧海变成了桑田，神界变成了天界，那人，变成过去。
“长玦，你在想什么？”看着长玦出神的模样，落英问道。
他终于回过神来，却答非所问：“你可不可以为我做一顿饭？”
“啊？”落英疑惑，“你们神仙不是不用吃饭的么。”
“突然想尝尝味道。”他说。
“原来是馋了呀。”落英噗嗤一笑，“好好好，我给你做，不过要等我伤好之后。”
“你竟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长玦幽幽看着她。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呀，不要说做一顿饭，就算做一百顿也是应该的！”落英真诚地望着他，“长玦，谢谢你救了我。”
“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长玦对落英的回答微感失望。
“当然不仅是因为这个原因，长玦你也是我的朋友呀，为朋友做饭也是应该的呀。”微笑。
长玦往灶里添了根柴，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瓶子递给落英：“这是治疗翼龙咬伤的药，有时间你帮我交给耒华吧。”
落英疑惑：“为什么你不亲自交给他？”
长玦神色微沉，没有说话。
这些日子，关于耒华和长玦的传言她也听说一些，神仙们都说两位天帝私下里不对付，暗自争夺权力。她但愿这些是传言，但忽然想到那天荧惑浅离的话，于是打算求证，她看着他：“长玦，那天荧惑浅离说是你把轮回盏交给魔族对付耒华的……”
长玦闻言怔了半晌：
“落英，我不想瞒你，是的，是我将轮回盏交给魔族的，我讨厌耒华，我想要他死。”语气虽平静，眼中却含有无尽的恨意。
果然是这样？落英不知道长玦为何如此怨恨耒华，更没想到他就这样对自己坦白他的阴谋和恨意。因为坦白，她反而不震惊也不生气，只平静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玦沉默良久：“落英，有些事你是不会懂的。”
有些事，听见都是一种伤害，有些事，他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
长玦明显不想说，落英也没再追问缘由，叹了口气：“长玦，不管怎么说我们大家都是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伤，我也看得出来，你还是关心耒华的，不管之前有什么仇恨，答应我不要再那样了好吗？”接过药，“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交给他。”
长玦沉默不说话。这时，灶火上的汤药忽然沸腾，滋滋溢出来。他起身：“药好了，我去拿碗。”
·
灼热的鼻息，柔软的唇，清凉的吻……落英情不自禁又想起那日在湖底的一切，傻笑。
“姑娘你笑什么？”倩倩在一旁问。
她忽然回过神来：“没什么。”
倩倩挑眉：“姑娘你这两天躺在床上也乏了，不如等一会儿奴婢带你去凡间玩一下，这样也恢复快一些。”
“好呀。”她微笑，“不过要等我去看耒华回来。”
昨晚送走长玦，她原本想着要去碧落殿看耒华的，没想到药劲上来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也不知道耒华的伤有没有好点。
碧落浮岛外，落英站在云头，手里拿着折光玉想要上岛，却被一道强大的结界阻挡。耒华竟加强了结界，她怎么也进不去。“耒华！”她朝结界里面喊，连喊了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耒华不在碧落殿？他会去哪里呢？她转身打算去别处找找，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耒华的声音。“何事？”声音极冷淡。
她惊喜转身，耒华正悬浮在她身后的结界里面，面色冰冷看着她。
“耒华，我还以为你不在呢。”微笑。
“我在。”淡淡的声音。
“耒华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她关切地问。
“好了。”
落英从衣袖里拿出瓶药递给耒华。“长玦托我给你带了药。”
耒华看着她手中的药瓶，眼底里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复杂，却没有伸手去接，淡淡道：“不必。”
“长玦说这药是治疗翼龙咬伤的，耒华你还是拿着吧。”落英又将手中的药瓶往耒华面前递了递，却在某处被结界阻挡，不能再向前。
耒华面色冷淡，无动于衷。
落英终于察觉耒华神情里的异样。“耒华你怎么了，你打开结界让我进去啊。”她说。
“不用，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语气极冷淡。
落英怔了一下，感觉今天耒华像变了一个人，语气和神情好像是在与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对话一样，可是倩倩告诉她，她仅仅只是昏睡了三天而已，这么短的时间，耒华怎么可能不认识她了。“耒华你到底怎么了？”她急切问。
“说完了吗，说完可以走了。”耒华的语气里含着不耐烦。
“耒华，别这样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耒华沉默不语。
落英咬了咬牙，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耒华，我在乎你。”
耒华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哦”了一声，面色却无任何改观：“我知道了，你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
没什么事，这都还没什么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都已经是如此几近表白的言语了。耒华冷淡的回应让落英心里难过，仿佛被万千冰刃扎过。就在耒华转身的那一刻，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情感，大声质问：“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
耒华转过一半的身体顿住，沉默一瞬，“回去吧。”终于还是完全转过身，径直飞回碧落殿。
望着耒华离去的背影，落英往后一顿，蓦然地眼泪就流了下来。原来他都忘了，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可是他哪里知道，他一个无意中的一个吻，无意中的一句话语，却撩拨了她的心弦，给了她某种期望。
如今，却又让人绝望。
从前她一个人在婆娑山时，无论是挨饿受冻，还是遭受天灾，抑或是孤寂时，她都不曾哭过。然而耒华的态度和言语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难过。她不明白耒华为什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冷漠。
她慢慢转身离开，紧紧攥着手中的折光玉，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漫无目的地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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