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他不配
空间很静很静，静得一遍遍回响着，古雅发自灵魂的质问。
过了好半晌，红缨才叹息般回答：“救你出来，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我不需要！”古雅突然暴吼，一手挥甩桌子上的茶具。
所有人都被他的暴怒吓到，只有简灵溪站起来，拉着他的手，轻声说：“古雅，你别这么自责，这些不是你的错。其实，你不明白，有些时候付出是一种快乐。为了救自己所爱的人竭尽全力，亦是一种选择。这些你都懂的，对不对？”
古雅眼底一片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手紧紧抓着桌子边沿，指甲陷入其中，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从生下来就是个悲剧，离开古家的二十几年里，他很快乐。没有束缚，没有责任，没有勾心斗角，更没有学不完的毒术和那些恶心的毒物。
他隐姓埋名，从不跟人提及他的身份。他只想就这么翱游于天地间，结束自己的一生。他只想一个人简简单单而来，干干净净离开。
从没有想过要留下一个后代，当然，他更没有料想到古梦对他如此不放心，在几十年后还锲而不舍，对他赶尽杀绝。
回顾他比别人漫长的一生，他一直活得身不由己。
出生不能选择，被爱不能选择，死亡不能选择，连留不留下子嗣，害不害人都不能选择。
“呵呵……呵呵……”古雅突兀笑了起来，苍老的男声笑得那么无助而悲凉。
他活了百岁，却没有一件事可以由他做选择，可悲又可叹。
简灵溪一直担忧地陪在他身边，深怕他会出事。
红缨的存在让他很愧疚，很自责。他是个极其有责任心的男人，如今看着这个为了救他耗费了半生青春的女儿，他的自责到了极点。
他没有照顾过她一天，没有给她喂过一次饭，买过一件玩具，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竟然为了救他，一直在牺牲，从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这样的感情太沉重了，他承受不住。
怕古雅再这样下去会做出惊人之举，他现在处于极端的情绪里，她劝不动他。
只能走到红缨面前，蹲下身，将她扶起来：“红家主，你先别着急，让他冷静一下。这些事对他而言太震撼了，给他点时间慢慢消化。”
“是。”红缨点头，听话站了起来。
其实，她只是一直在完成任务。
母亲从小就一直给她灌输着破阵，救父亲的观念。这俨然成了她的本能，就像每天要吃饭喝水一样。
至于对这个男人……
不，现在在她面前的不是个男人，是个妙龄少女。
从内心出发，她对他并没有半分好感。承认他的身份，是为了让自己的坚持画下一个句号。
承认了他，她做到了对母亲的承诺，她身上的重担就可以卸下来了。
万没料到，她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这个男人却不肯承认她。
红缨朝古雅鞠了一躬：“父亲，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她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说完，她默默离开。
看着红缨失望的背影，简灵溪本应觉得她很可怜，很同情她。
然，她没有。
这种感觉特别奇怪，但她解释不出为什么，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分析。
红缨走后，古雅激动的情绪明显缓和了些。
简灵溪轻拍着她的肩，要她放松，接着抓下她的手：“古雅，我知道你很自责，但这不是你的错。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没有半分责怪你的意思。好了，你放轻松点，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能把她塞回去不成？”
简灵溪难得开玩笑，古雅仍是满眼充血，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一边劝着古雅，简灵溪对南宫萧谨投去哀求的目光：“你去给我们弄点吃的过来，好不好？”
她一直跟古雅拉拉扯扯，他已经很不爽了。现在她还要使唤他，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明明极度不愿和不爽，可还是拒绝不了她的请求。
古雅虽修炼成了女体，可他本质上还是个男人。他真的很不想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可这种话他又不能说出来。
真真是太憋屈了。
简灵溪一直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他，南宫萧谨只得勉为其难。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吃东西，只是想支走南宫萧谨。
毕竟这关系到古雅的私事，有外人在，她肯定比较难以启齿。
南宫萧谨走后，简灵溪并没有逼迫古雅。只是，静静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她知道她内心的震撼是别人想象不了的，没有处在他的位置，根本理解不了他的自责。
她所能做的，就是静静陪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古雅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突然，他幽幽开口：“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她？”
简灵溪叹了一口气：“古雅，你想太多了。红缨是个成年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过去的事，我们谁都改变不了，更无法让它重头来过。我们能做的就是放眼未来，破阵而出，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如今梦想成真，你应该开心啊。而且，你还有亲人，这一切都是值得庆幸的事儿。”
古雅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对，她说得对。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盼望的美好的事，她应该开心的。
她裂变了，身体长得比别人慢。她既能拥有百岁的长者智慧，又可以有少女青春的体魄，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奇遇？
至于红缨的存在，她不是故意对她不负责任。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现在所要做的，不是自责，不是愧疚。是把握现在和将来，如果有需要，她会好好补偿她的。
古雅虽活了百岁，但她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情绪也是外放的。
不像有些人活得深沉可怖，这也是她喜欢她的一点。
见她渐渐平静，简灵溪很开心。
其实，他刚刚是没有心理准备下突然见到红缨，才会这么自责和激动。
此时南宫萧谨去而复返，提了一个食盒进来，将其放在桌上，打开，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中。
看着那一碟碟精致的点心，简灵溪都忍不住要发出赞叹了。
她两天没吃东西，刚刚那一碗粥根本就吃不饱。眼前的食物又引得她肚子里的馋虫叫得十分欢快，简灵溪微红着脸，垂下了长睫，有些不好意思。
古雅几十年没吃东西了，她都没怎样呢，她倒像个饿死鬼一样。
南宫萧谨取出一次性的筷子，夹了一个还散发着热气的蟹黄包，放在小碟子里，端到简灵溪跟前。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简灵溪接过碟子，放到古雅跟前：“你尝尝？”
食物的香气很诱人，对他却是遥远得可怕。
记得刚刚进去的时候，他每天都饿醒。
想他吃过的各种食物，有时想得恨不能割下自己的肉来吃。
如今看着这些精致的小点心，他只觉得陌生。
他记得他吃过，却已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了，更忘记了味道。
古雅已经在人间消失了几十年了，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都要重新适应。简灵溪可以理解，只是很心疼。
他的一生真是太坎坷了，希望他接下来的日子能迎来柳暗花明吧。
南宫萧谨用眼神示意简灵溪：我们先出去，让他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简灵溪想了想，朝他点点头。
就在此时，侍女敲了敲门。
南宫萧谨眉头深锁，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侍女对他们恭敬行了个礼，对简灵溪说：“简小姐，古小姐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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