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9
江小鹿神色恹恹，“我如何知道，我一听到它们的响动，这些事情就自然而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吵闹至极，真是讨厌。”
盛清和道，“如果杀了它们呢，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江小鹿从盛清和怀里直起身，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重重地扯了一下盛清和的脸颊。
“你怎么这么暴力？”刚手撕了一个女鬼的艳鬼言之凿凿地说：“做鬼也有做鬼的道义要讲，我们是不能随便打打杀杀的，那种没有理智残害人类、吞噬同类的鬼不仅要被鬼差追捕还会被其他鬼瞧不起的。”
盛清和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刚才那只女鬼好像不怎么讲道义。”
“是你误入了它们的地盘。”江小鹿冷笑了一声，“不过也是她眼瞎，昨天明明看见了我站在你身边居然还敢来找你。”
“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就发现了这间客栈有问题？”
“这是一间双界客栈。”江小鹿手指在空气中一划，原本立在桌上的烛火自动分成了上下两层，下层仍然是橘红色的火焰，上层渐渐转成了蓝绿色的鬼火。
“本来应该人走人路、鬼走鬼路。担心影响结界对你的分辨，我当时还特意收敛了气息。”江小鹿也感觉奇怪，“但不知为何，你当时明明踏进了人界但下一刻还是出现在了鬼界。”
确实古怪。
不过也无妨。
盛清和垂下眼睛，吻了吻江小鹿的发顶，“反正有你保护我。”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透着难言的缱绻暧昧。艳鬼心尖一颤，竟有些脸红。他将头埋进盛清和怀里不让对方发现，一边外强中干地哼了一声，只是那声音没什么力道，轻飘飘倒像是小猫在挠痒，“你知道就好，等到了京城记得把这几日欠的修炼都补上。”
盛清和笑道：“在下自当从命。“
第二日，他们到楼下退房。掌柜依旧坐在和昨天相同的位置，手里拨弄着算盘，像是从来没有挪过地方。收了号牌，掌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那双被白膜覆盖的眼睛停在了江小鹿身上。
“客人不用过早膳再走吗？”他声音嘶哑地说：“我们店请的厨子手艺一绝，不少客人都是专程来用饭的呢。”
盛清和礼貌回绝，“不必了。”
老掌柜恍若未闻，仍然微笑地坐在那里，盯着江小鹿。
江小鹿挑了一下眉，“你在问我吗？”
老掌柜抚着胡须，呵呵笑了几声，“自然是在问您，这店里的厨子恐怕还做不出这位少年郎能吃的东西。”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不必了。”江小鹿冷着脸说，“你们这是什么破客栈，又吵又闹，半夜还有人非要进来送点心……不让你们退钱就不错了，我们一秒都不想多待。”
老掌柜轻声细语地解释，“很抱歉没让您休息好。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孩子耐性差了点，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守规矩，这么一顿美味佳肴摆在眼前，它们哪里能忍的住呢？”
“不如这样，这一夜的房钱我就不收你们的了，权当是赔礼，您看怎么样？”
江小鹿冷笑，“收了有什么用，你又花不出去。”
“这位的钱老朽确实用不着。”老掌柜拨了一颗算珠，笑着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但您的钱还没收呢不是？”
也不是不行。
江小鹿想了一下，很精明地道：“那你把他的钱还给他。”
老掌柜皱得像树皮的手指伸到袖口里摸索了一阵，拿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刚好是盛清和昨天付的房钱。
在老掌柜身边呆了一晚，铜钱的颜色都有些发乌，盛清和也不在意，照例收进了钱袋之中。
“命运是不能被改变的。”
跨出客栈的那一刹那，盛清和听到了悠悠一声叹息。
他回头去看，那间破败老旧的客栈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不算新但更有人味的客栈，坐在柜台里的掌柜是一个壮年男子，店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位客人正在喝酒聊天。
站在门口打瞌睡伙计见到他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回到人界了。
盛清和微微皱眉，他到店里喝了杯茶，结账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伙计，“请问这里离瞭城还有多远？”
“瞭城啊。也就二三十里路了，您要是脚程快点，兴许能在晌午之前赶到呢！”伙计热情回道，“您这是要上京赶考？”
盛清和笑了一下，“不是，只是去拜访一位先生。”
“也是，要是您这么年轻就做了举人老爷，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怎么活。”伙计摸了把头，憨笑着说：“那祝您一路顺风了。”
“嗯，多谢。”
离开客栈后，江小鹿好奇地问：“你不准备参加会试吗？”
盛清和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江小鹿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没有吭声。
那个伙计没有说谎，盛清和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瞭城。
瞭城地处要道，是北上进京的枢纽。进了城之后，街道上处处都是人声鼎沸、繁华热闹的景象。商铺一家挨着一家，食肆一间叠着一间。眼下快要晌午，街上的人比平时又多了不少，小贩也都叫卖得起劲，小姐公子们一群群有说有笑地路过，气氛好不热闹。
盛清和除了当年去考乡试外从没离开过清水镇，自然也没见过这样热火朝天的景象。但他也不觉得稀奇，而是将手指伸进袖袋，碰了碰艳鬼冰凉的小脸，语气柔和地问：“想吃点什么？瞭城虽然不算是个大地方，但也有许多清水镇上没有的新鲜玩意。”
江小鹿白天不爱原型跟在盛清和身边，他觉得这个时令的阳光刺眼，所以多数时候都缩小了身体安静地呆在对方的口袋里睡觉。
他睡了一路，迷迷糊糊地被盛清和戳醒，反应都比平时慢上半拍。抱着盛清和探进来的指尖，他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到瞭城了。
瞭城有好多好吃的。
他想了半天，咬咬牙忍痛说：“算了，不吃了。”
盛清和诧异道，“怎么了？”
江小鹿并不需要吃人间的食物，但他也能尝到味道，从前在清水镇的时候他最喜欢和盛清和抢饭吃。盛清和本来不重口腹之欲，因为江小鹿，平日里也少不得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做饭上，厨艺可以说是日益见长。
他还以为对方到了瞭城会很开心。
“你要没有银子了。”江小鹿不怎么开心的说：“我都算过了，你娘留下的那几十两也就将将够我们赶到京城。你又不打算考会试，到了京城之后我们怎么生活？”
“我不吃东西也无所谓，你没银子吃东西了不就饿死了吗？”江小鹿也想不到自己做了鬼之后居然还要为自己养的人类的生计发愁，说完之后他觉得这句话太过温情，又赶忙补上了一句，“我可不想因为你耽误了我的修炼。”
盛清和忍不住低笑出声。
江小鹿不满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盛清和说：“只是有点开心。”
他从没想过江小鹿的计划里会有他们的以后。一直以来，艳鬼像是他的一场绮梦，江小鹿的每一次消失，都会让盛清和做半个月的噩梦。他时常夜半惊醒，看着空荡荡的床帏，恍惚间又回到了艳鬼出现之前的日子。
那不是什么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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