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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李陵的故事8


凤阳城的城主花渔最近很头疼,偃师之会开会在即,他的弟弟花泽不仅帮不了忙,还成天往外头跑,翻动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什么事都往外头讲,唯恐天下不乱。

        他和弟弟这一支,本是花家的旁系,花家是偃师世家,极早的时候就在凤阳城扎根下来,五十年前被推上了凤阳城的城主之位,从此,花家内部各系的斗争就更加激烈。

        花渔这一支,原本是没有机会和资格参与竞争的,一切的转机,来自二十年前花渔父亲的一趟魔界之行。

        那次魔界之行,花渔的父亲花恒九死一生,带回了十株魔界圣物幽昙花,他用了一株幽昙把花渔两兄弟送去了花家嫡系子弟才能就读的书院,又用了两株,暗中收买了当时花家的主要掌权者,他们这一支才渐渐在花家浮出水面。

        漫长的斗争岁月中,花恒一路当上家主,又坐上凤阳城城主之位,他五年前隐退,把家主和城主之位让给了大儿子,幽昙花到如今也只剩下了三株。

        各种暗潮涌动之下,花渔的这个位置其实坐得并不轻松安稳。

        这次的偃师之会,是他上任以来首次主办的盛会,很多双眼睛都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伺机寻找着机会给他找麻烦,拖他下水。

        花渔事无巨细地询问了大会准备的进展情况,略微松了口气,去了存放幽昙的密室。

        黑如暗夜的密室中,三株幽昙浮在水中,枝叶细长,顶端的花苞紧紧闭合,安静地垂坠着。

        幽昙要等花开过后,花蕊中的精华才会散入枝叶和根茎,为人所用,所以这三株幽昙,都被根部的药水滋养着、也制约着,一直不能盛开。

        花渔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三株幽昙的情况,确定没有异常后,将其中一株移到一个盛放着同样药水的宽口水瓮里,以备偃师之会结束后,作为奖励交予优胜者。

        他从密室里出来时,家仆来报,说是丹青阁陆醒来访。

        花渔不觉笑了起来,心情很好。他很喜欢丹青阁这个门派,阁中弟子身上,都带有一种他所喜欢和向往的尘世之外的洒脱和诗意,是身陷责任道义和家族斗争而不得解脱的他所真心羡慕的。

        陆醒这个年轻人,他也很器重,年纪轻轻能力出众,清隽端方,谦逊有礼,是年轻一辈中的顶尖人物,知道他不久前接掌了丹青阁,花渔很高兴,觉得他做事沉稳,比他师父拂云叟要靠谱得多。

        他大步走进会客厅,朗声大笑:“陆醒,听说你前两日就来了凤阳,怎么,今日才想起来看我?”

        陆醒忙站起身来,行礼笑道:“确是有事,一时脱不开身,还请城主见谅——这位是青宴山李陵。”

        花渔这才看见他身边站着一位身形纤细高挑,眉清目秀的女子,忙道:“这位便是李偃师?闻名不如一见,快请坐。”

        李陵抿嘴一笑落座,花渔吩咐家仆重新上了热茶过来。

        寒暄几句后,陆醒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请花渔做好准备,以防止偃师之会可能出现的乱子。

        花渔听得暗暗心惊,长时间沉眉不语。

        陆醒道:“幽煌果一事,我们会继续查,城主不必太过担心,只是参与此次盛会的偃师们,城主恐怕得多加保护,尤其是方慧、紫峰、沉香几位大师……”

        花渔点着头,不觉朝他身边的李陵看了一眼。

        陆醒立刻笑道:“丹青阁和青宴山向来交好,李偃师由我们保护。”

        花渔呵呵笑了两声,自认为心领神会地朝他看了一眼,“我明白了。”

        陆醒有点不自在,“城主做事稳妥细心,若有什么发现,还请及时告知丹青阁。”

        “当然,”花渔颔首道,“你们说的这个人,发生的这些事,本就是凤阳城的威胁,于情于理,都该我们花家出面去查探、解决,只是我暂时还脱不开身,一切就先烦劳你们了。”

        “城主客气了,”陆醒道:“只要一切平安便好。

        花渔盛情邀请两人在府中用饭,晚间散席之后,陆醒带着李陵去了花泽的院子。

        陆醒与花泽是老熟人,花泽院里的仆人直接把两人让了进去。

        他到了花泽房前,正要敲门,里面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还夹杂着男女细细碎碎的奇怪之声,陆醒脸色古怪,忙退了开去。

        他对站在院中的李陵道:“先坐在这里等一等吧。”

        李陵狐疑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房中动静越来越大,即便坐在院中,也听得一清二楚。

        前来上茶的仆人早已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替客人斟了茶,默不作声地退下。

        李陵先是不明白,听了一会儿之后脸倏然红了。

        房中男声倒不如何,一把女声却像是荡在秋千上,晃晃悠悠,时高时低,不一会儿又突得拔高,似是痛苦万分,李陵心都吊到了嗓子眼,等那女声又缓下来,咿咿呀呀重新哼起来,她才替那女子松了口气。

        陆醒埋头喝茶,李陵瞄他一眼,他坐得笔直,手牢牢托在茶托下,似乎毫无所动。

        “……轻点……唔……重、重点……再重些……”

        李陵面红耳赤,很想拔脚就跑,不妨乱飘的眼光正撞上陆醒的视线。

        他像是触电一般赶紧撇开目光。

        “啊……”伴随着一声长长的高叫,屋里的缠绵终于结束了,外头如坐针毡的两个人大大松了口气,陆醒不动声色地拂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房里安静了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花泽神清气爽地出门来,看见石凳上坐着的两人,愣了一愣。

        陆醒铁青着脸站起身来。

        花泽忙大声笑道:“打住,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本来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他脑袋往门后一探,“瑾娘,陆醒来了,快出来见客。”

        房中女子应了一声,落落大方地出来,云鬓还有些松散,她一面理着发髻,一面笑道:“陆醒来了,怎么不早说……哎呀,还有客人,真是不好意思了。”

        她口中说着不好意思,脸上神态却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坐过来拉住李陵的手问长问短,又夸她长得美,听说她是偃师,还请她给她做个小人偶,给她的小女儿作伴。

        她对花泽啐了一口,埋怨他,“生在偃师世家,给咱们女儿做个小人偶都做不好,成天就知道说书,耍嘴皮。”

        花泽呵呵笑着,摸了摸鼻子。

        李陵笑着应下了瑾娘,觉得这对夫妻很有意思。

        回到逐月堂后,李陵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二师妹苏黛传来的,信上说她和凌随波近日还不方便过来,不过师姐信中所问之事,正好也和凌随波在人界探查的消息有关,她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师姐,并说一旦抽开身,她和凌随波就会赶过来。

        李陵想了想,把信拿着去找陆醒。

        她问明了陆醒的住所,来到他居住的步雨楼。

        她敲了敲门,听见里面应了一声,便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空空荡荡,四面墙角灯座上燃着烛火,光洁如玉的檀木地板上光影浅浅,一室幽静。

        迎面是一座八扇屏风,虚虚隔着里间,屏风上水墨清淡,只寥寥几笔,便似望见墟里孤烟,溪畔蓠舍,再一看,又似重山浮岚,远松遥竹。

        她转过目光,看向窗前。

        六扇排窗前是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除此之外,室内再无其他家具,连一张椅子也没有。

        她走到案前,窗外夜空如镜,无尘辽宇中明月高悬,柔亮清辉正洒在窗棱桌前,一帖一画,一笔一砚,都像是镀了一层银光。

        窗前盛开着一树樱花,微风徐过,花雨纷纷,片片柔美花瓣凌空飞舞,飘进窗来,盈盈落在书案上。

        “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李陵转过身来。

        陆醒步出屏风。他穿了一身宽大轻薄的月白长袍,衣带松松系着,越发显得长身玉立,身姿挺秀,湿润的长发只束了一半在脑后,应该是刚刚沐浴过。

        他并未穿鞋,光脚踩在地板上,空旷的房间里,他的身影投在地板上,白衣胜雪,清姿朗秀,如夜空皎月,又如峰上寒冰。

        李陵的视线落到他微敞的衣领内,在那片还泛着水光的红润肌肤上停留片刻,移开了。

        感觉到她的目光,陆醒忙合上衣领,将衣带系紧。

        李陵讪讪地转过身去,觉得自己有点想个色中饿鬼,正用眼光对刚出浴的美人儿实施非礼。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樱花盛开?应该早过季节了吧。”她掩饰地清了清嗓子,随口问了一句。

        陆醒没回答她,走上前来在她身侧弯下腰来,拿起案上一支画笔。

        “你喜欢什么花?”他低声问。

        她笑道:“原来这花是你画出的幻树。”

        他亦笑了笑,“喜欢梅花么?”

        他直起身子,衣袖生风,凌空画出几笔,樱花悄无声息隐去,窗外墙角盛开数枝梅花,嫣红妍丽,她鼻端嗅入梅花清冽悠远的芬芳,身体感到凛凛冰雪的严寒凌厉。

        她缩了缩身体。

        “冷吗?”他立刻沉嗓低问,极好听的声线就缭绕就在她耳畔,“换什么好呢?夏日的茉莉可喜欢?”

        “喜……欢。”李陵悄悄往一边挪了半步,有点心慌意乱地回答。

        他靠得太近,低沉悦耳的声音好像现在还在她耳边回荡,让她耳根发痒,而他身上散发的热力混合着好闻的皂角清香,带来一种若有似无的侵略意味,令她觉得心跳有点快。

        陆醒没感觉她的异常,手中画笔一挥,红梅散去,洁白的茉莉一枝枝、一串串伸进窗来。

        馥郁花香飘来的时候,他放下画笔,侧过头来看她。

        视线一对上,两人都有点不自然地调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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