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陵的故事11
陆醒闭目凝神,平息片刻后才道:“走吧。”
三人默默出了密道,攀住绳索爬出水井。
月光静静照在水井一侧,最后上到井口,正收拾绳索的青檀忽觉身后一阵劲风拂过,他汗毛都竖了起来,转身大喝一声,“谁?”
同样觉得异样的莐瑜唰地一声拔出长剑,只见水井边的大树下,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个人影,呆滞的眼珠朝着这边,了无生气,一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陆醒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没事,是个人偶。”莐瑜还剑入鞘,拍了拍青檀的肩,两人正要转身,忽然听到四周传来沙沙——沙沙的声音。
陆醒很快过来与两人汇合,冷静道:“拔剑、刺心脏。”
沙沙声越来越大,几乎鼓穿耳膜,这一次,他感觉到了,不是幻觉。
夜半时分,陆醒回到了步雨楼。
他去了净室把染血的衣衫脱下,清洗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后换了衣服,听见有人在敲外室的门。
他皱了皱眉头,走到门边将门一拉。
门外的人却是李陵。
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我在那边看到步雨楼的灯亮了,想到陆阁主或许已经回来,就过来看一看……怎样,有什么发现?”
“你一直等到现在?”陆醒眉头舒展,微微笑着侧了侧身体,“进来再说。”
李陵犹豫片刻,低头进了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风吹起他的一角宽袖,轻薄的衣袍擦过她手背,她马上把手往袖子里一缩。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陆醒的眼睛,他心情亦有几分异样,沉默片刻后,慢慢关上了门。
李陵走到书案前。
那天晚上他画出的茉莉花枝还在窗前,浸在窗扇下的一带清亮银光中,洁白馥郁,清香醉人。
“偃师之会你别参加了,”陆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深思熟虑后的凝重,“你们收拾收拾,明天就回青宴山吧,我让人送你们。”
李陵立刻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怎么了?”
陆醒迟疑一会儿,慢慢道:“之前我并不知道这里会发生这些事,如今事态发展恐怕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你和年姑娘还是先回去,偃师之会不参加了。”
李陵四处瞧了瞧,没找到椅子,只得往书案边一靠,手肘撑在桌上,“幽昙花你不要了?”
“幽昙花不重要。”他摇头,看着她的眼睛,“李陵,含珏大师死了。”
李陵立刻睁大了眼睛,半晌道,“不是我做的。”
她杏眼圆睁,略有些松散的发丝垂落在耳际,烛火下肌若凝脂,眉似新月,下面汪着两泊秋水般的杏瞳,长长的睫毛在里面投下阴影。
目不转睛瞧着她的陆醒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他是被人偶杀死的。”
“人偶?”她蹙起眉头,“什么时候?”
“就一个多时辰前。那些人偶也攻击了我们,还好数量尚不算多。”
李陵的目光立刻在他身上来回巡梭,“人偶攻击了你们——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陆醒道,“但也许这只是开始。”
李陵没说话,转过身去随手拈了一枝从窗前伸过来的茉莉花枝,放到鼻端嗅了嗅,才道:“可我就这样回去,真的很不甘心。”
“你很想获胜吗?”陆醒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他靠得有点近,呼吸似乎就在她耳畔,炙热的鼻息让她耳根发痒,她努力忽略掉这种感觉,手指把玩着那根花枝,下意识扯了一片花苞上的花瓣,“是,也不是。”
“我想胜,不仅因为幽昙花,也因为想证明自己,看看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她道,“不过就算不能胜,我也能开开眼界——”
她的话语一时停住,因为看见那片被她扯下来的花瓣在掌心中渐渐消失,窗前的满树茉莉也随之而隐去,敞开的窗扇外只余一片幽冷的月光和轻轻晃动的斑驳竹影。
陆醒拿起案上一支画笔,笑道,“功夫不过关,大幅的幻像还不能凝成实物,让你见笑了——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茉莉?”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手臂凌空一画,繁茂的花枝伸展出荫荫漫绿,蓬勃牵绕而来,秀丽剔透的花苞很快在枝头上绽放,沁人心脾的花香随微风飘散开,盈盈润满了整个室内。
李陵不由一笑,她其实什么花都喜欢,无论华贵还是素雅,绚烂还是朴实,它们都是最可贵最值得珍惜的生灵,给这世间带来姿态各异的美和迥异却同样醉人的芬芳。
“这次有这么多五湖四海而来的偃师,就算不是顶尖的偃师,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擅长的方面,就算走马观花,我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她深深吸了一口花香,试着说服他,“以往在青宴山总是闭门造车,这次下了山,才觉得天地这般广阔,我都有点不想回去了……”
陆醒闻言,侧过头看她,“为什么你以前从不下山?”
她哈哈一笑,“我懒呀,窝在一个地方就不想动了,所以现在我来了凤阳也不想走了,你们逐月堂住着也很舒服,你可不许赶我。总之,我不走,参加完偃师之会才回去。”
陆醒没说话,垂眸思索一阵,才道:“那你答应我,一切都要小心。”
他用那只受伤的手轻轻执起她的手,让她掌心朝上,另一只手轻舞画笔,在她的掌中画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
李陵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小小花苞在她掌心中徐徐绽放,如雪似玉的花瓣层层展开,通透无瑕,清香悠悠荡开,却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暗示,渐渐扰乱了她的心绪。
陆醒搁了画笔,将她五指合拢,沉嗓低笑道:“这朵花不会枯萎,也不会因你扯掉一片花瓣而消失,李陵——”
他语声低缓下来,只凝视着她,而她低垂着头注视着自己的指缝之间,睫毛轻颤着,耳下有淡淡的一抹红晕。
陆醒没忍住,长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俯身吻了下去。
李陵睁大了眼睛,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唇上传来轻微的痛感,她这才意识到他真的是在吻她。
他的眼睛半闭着,长睫低垂,唇轻轻擦着她的唇角,极缓慢而柔和,虽带着试探的意味,却坚定而不容推拒。
她心弦轻颤,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像是舍不得一下吃完美食的孩童,他极珍惜地品尝着她,体会着她,直到她双唇的轮廓都被他舔了个遍,他才探入她齿间,寻到她的舌,轻轻纠缠。
感觉到她轻微的回应,他两只手臂都圈了上来,围住她略略有些颤抖的身躯。
一吻结束,陆醒微微退开,他呼吸凌乱而急促,凝视着她的目光如春水滟潋生波。
她的双颊还带着情动过后的一点红晕,眼神也带着一些迷茫,令沉醉在余韵中的他有一些不知所措。
“我唐突你了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想向她求证,方才她的回应并不是他的错觉。
李陵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陆醒心神一松,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拥了一下,笑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一下,再过不久就该去参加偃师大会了。”
李陵低低“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摊开手掌心瞧了瞧那朵茉莉,转身推门而出。
他来到窗前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胸口微微起伏着,隔一会儿伸手摸上自己的唇,微微笑了起来。
天很快亮了。
这日天高云远,不多会儿红日初升,灿烂丽阳下整个凤阳城锦绣叠展,人流如织,万众瞩目的偃师之会今日便在城东的凤阳会馆揭开帷幕。
凤阳会馆是花家专为偃师之会而出资修建的场所,经过几十年的休整扩建,如今规模雄伟,气魄宏大,进入会馆朝南的大门,便是纵横约莫一里的宽阔广场,以青砖铺就,开朗平整。广场北面尽头是会馆的主馆青阳馆,东西两面是分馆,三馆均是楼宇高华,飞檐重顶,琅栏玉柱,气派非凡。
广场周围锦旗飘扬,人头攒动,北面尽头青阳馆主殿延伸出的汉白玉云台之上,置有数顶五彩华盖,华盖下精雕座椅和小几一字排开。
巳时正,广场上鼓乐齐鸣,凤阳城主花渔一身锦袍,满面春风地率领众位嘉宾入席坐定。主席位的东席,坐着此次参与盛会的几位顶尖偃师方慧大师、紫峰大师和沉香大师,西席则是特邀作为评判的碧云洲几大门派掌门,丹青阁掌阁陆醒坐了最末一个座位。
一声炮响后,花渔起身向广场群众致意,他语声洪亮,中气十足,只略微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着重把此次偃师之会的规则和日程做了个说明。
与前几次的偃师之会一样,这次的大会也分为三个等级,只要报了名的偃师,皆可参与第三等级的比试,参与过前几次偃师之会并取得过名次的偃师,则可跳过第三等级的比赛,直接进入第二等级。
第三等级比试取优胜者十名,头三名可参与第二等级的比试,其余七名则可获得数量丰厚的奖赏作为鼓励。第二等级同样取十名,前三名参与第一等级比试,后七名则有资格进入凤阳会馆,作为驻馆偃师,享受凤阳城民众和花家的终身供养。
第二等级选拔出的头三名胜者,将有机会与上几届的优胜者方慧大师、紫峰大师和沉香大师共同角逐这次偃师大会的魁首,夺魁者的奖励便是一株价值连城的幽昙花。
今日是大会头日,第三等级的比赛便在这一天进行。广场西面的东西分馆里此时济济一堂,已经汇集了所有参与比试的偃师,偃师们个个摩拳擦掌,只等题目下来后各展神通,大显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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