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常
“你说谁来了？”
“回四殿下的话，是太子殿下来了。”
“我大哥来了？！”
原本正躺在榻上悠然自得的贺枥在听到这一消息后，突然就坐直了身子，呆呆地看着眼前传话的小太监。“到哪了？”
“已经到重华宫门外了。”
从宫门到这里不过百余步的距离，跑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贺枥决定先糊弄过去，其他的再作打算。
只见他熟练地躲到桌下，压低声音道：“就说我不在。”
小太监听后点点头，转身出去给贺标回话：“回太子殿下，四殿下说他不在。”
这话说得真是，造孽啊。
重华宫是躲不了了，贺枥从桌子下爬了出来，刚准备翻窗出去，就被走进屋内的贺标给抓了个正着。
“跑什么？”贺标把他摁回到榻上，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他对面，“这次不是来查你功课的。”
贺枥出生于天临三年，是皇帝第四子。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如果说贺标是达官显贵人家教育孩子的榜样的话，那贺枥就是那个反例。
每每皇帝训斥他读书不用心时，他都会振振有词。他说，宫里已经有大哥这个太子了，就不需要他努力了。
皇帝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哑口无言，要不是他跑得快，只怕也逃不过一顿棍棒教育。
这件事后，太傅对他的功课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从此逃学就成了贺枥的家常便饭。
这天他刚从太傅的眼皮底下溜出来，就迎面撞上了刚从藏书阁内出来的贺标。
“大……大哥。”
贺标低头打量了他一眼，也不多废话，直接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回了文华殿。
从那天起，贺标每日都会到重华宫检查他的功课，比皇帝还要上心。
贺枥只觉得自己不会再快乐了。
“最近几日我要出宫一趟。”此刻贺标正在书上给他标注接下来要背的文章，“这段时间也不能偷懒，等我回来检查你的功课。”
“出宫？”听到这两个字，贺枥有些兴奋，后面的话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去哪？我也想去。”
“我又不是去玩的。”贺标放下手中的毛笔，敲敲他的脑袋，起身准备离开，“好好背书，等你长大了，哥再带你一起去。”
东宫内，汪芷年正坐在妆台前出神。
原本她是打算去宫里看太后的，但太后说这两日身体不舒服，不愿见人。
“太子妃，你要的箱子找到了。”刘嬷嬷站在门口，身后是一个用紫檀木做成的箱子。
“好，让他们抬进来吧。”
过两日就是贺标出发的日子，所以她特意命刘嬷嬷去库房把这个箱子找了出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贺标带上的。
刚打开箱子，贺标就回来了。
赤色团龙圆领衬得他的身形颀长，近几日为了户部的案子，他经常四处奔波，人也清瘦了不少。
“你回来的正好。”她朝贺标挥挥手，又指了指脚下的箱子，“我正在给你找东西呢。”
看着那个箱子，贺标忍不住皱了皱眉，说道：“不过三四章就回来了，不用带太多。”
“这个怎么样？”汪芷年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她先是在箱子的最底层找到了一身夜行衣，“如果你夜里要出门的话，穿上这个就不怕被别人发现了。”
贺标摇了摇头。
“那这个呢？”放下夜行衣后，她又拿起了一个小瓷瓶，“这是迷魂散，如果你被人跟踪又没办法脱身的话，就可以用这个把对方迷晕。”
贺标依旧摇头。
“那这个……”
“好了，快歇歇吧。”贺标拉着她到桌边坐下，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我是去查案的，不是去作案的。”
然后又喊来门外的下人，把箱子从屋内抬了出去。
“可是话本里的主角都是这样的啊。”汪芷年仍不死心，“查案的过程肯定不会那么顺利，幕后主使肯定会派杀手来跟踪你。但是很快啊，你就发现了他的行踪。”
“好好好。”贺标顺着她应道，想让她把瓷瓶放下，“我把这些都带上，咱们能歇会了吧。”
“等会啊，我还没说完呢。于是你决定将计就计，设下陷阱只等着杀手的到来。果然夜深人静之时，他掉进了你精心布置的陷阱，接着你就这么一拔盖子……”
她就把自己给迷晕了。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摔倒在地上，而是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贺标的脸上正带着面罩，似乎早就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话本里的主角都是有主角光环的。”他从地上捡起迷魂散的瓶子，把盖子盖好，又把她抱到床榻上。
“去请太医来，要快。”
汪芷年这一睡就是一整天，不过好在太医说瓶子里装的只是普通的安眠散，且所食不多，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寝殿中一片漆黑，也不见贺标的人影，只有贺标送给她的那只小猫一直睡在她的脚边。
“贺标？刘嬷嬷？”
“太子妃，您醒了？”刘嬷嬷闻声赶来，“您饿了吧，老奴这就让他们把吃的给您端过来。”
“不急。”她摆摆手，坐起身子打量了一圈，问道：“我睡了多久？贺标呢？”
“太子殿下和大公子一起去了凤鸣楼。”
富丽堂皇的酒楼前，高官显贵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酒楼门前挂有“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的左右两块牌匾，朱红的字迹行云流水，笔走龙蛇，是大炎开国皇帝的亲笔。再往里走，楼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这就是凤鸣楼。
上至二楼，朴素幽静的雅间内，贺标正和一名的男子对饮。
男子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月白色游雁戏鱼暗花纱道袍，腰间束着上一条青色丝绦，目若朗星，玉树临风。
虽说是对饮，可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看着窗外，表情时而凝重，时而轻松。
“那东西是你给她的？”贺标端起印有菊花花纹的白瓷杯，放到面前闻了闻，转手又放回了原处，“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也不怕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这不是还有你嘛，而且我又没放真的迷魂散。”男子收回目光，有些得意地看着他，“这安眠散也是我亲手调的，药效还不错吧。”
“是挺不错的，现在人还睡着呢。”
这个男子就是汪茂年，汪芷年的亲哥哥。
虽然汪父是进士，但他并没有步入仕途。因为他不喜城中权贵，对朝政也是深恶痛疾，却唯独对行医问道情有独钟。
平日里就把自己关在书房翻古籍、读医书，偶尔也会到民间为那些平民百姓出诊，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
他端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整个上元城我就不喜欢这家，尽是那些高官显贵留下的铜臭味，酒也没对面的好喝。”
“那也没见你少喝。”贺标翻了个白眼，把自己那杯推到他面前，又端起酒壶给他面前的那杯也满上，“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户部的案子？”汪茂年摆摆手，重新看向窗外，“我不掺和那些权贵的事。”
“也不全是。”顺着他的目光，贺标看到了那片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废墟，“锦衣卫在那里发现了三具焦尸，却无法辨别出她们的容貌和身份，所以就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若是能复原，倒可以从骨骼的形状来判断她们的年龄，容貌就没有办法了。”然后又顿了顿，反问贺标道：“但你不觉得古怪吗？郭备刚死，家中就起了这样的变故。这手法，像不像在毁尸灭迹？”
贺标恍然大悟。
“那照你这么说，郭备也很有可能是被人灭口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汪茂年不再多说，重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看来这次的案子比想象中的要复杂。这样吧，明日我就去跟陛下请旨，陪你一起去松江府。”
贺标不解：“你不是说不掺和这些事的吗？”
“我这不是怕你遇到危险嘛。”他把余下的两杯酒喝尽，酒杯随手扔到一边，“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让芷年刚嫁过去就守寡。”
贺标觉得这话说得十分欠揍，刚想反驳两句，就听到有人敲门。紧接着一名随从走了进来，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句。
“芷年醒了。”贺标说着站直了身子，准备离开，“明日未时，我在偏门等你。”
待到他走后，汪茂年又重新看向窗外。倏尔，街上有一名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名女子的穿着并不普通，却又十分破败。她神色慌张，在废墟前徘徊了许久才匆匆离去。
汪茂年隐隐觉得她同户部的案子有脱不开的关系，于是匆匆下楼，跟随她的脚步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巷。
小巷内部鳞次栉比，纵横交错，女子走了很久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汪茂年三步并作两步，赶在转弯前叫住了她：“姑娘留步。”
女子转过身，看向他的眼神充满错愕：“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汪茂年看向她被火烧过的裙摆，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如果你不想你的父亲白白冤死，接下来的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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