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没有意识的婴儿
熙宁三年,开封。
已经是深冬,中原大地照旧没有纷飞的雪花落下来。
腐朽的日子,渐渐脱离了阳光的滋润。宋神宗赵顼这几天感到无比忧郁,他不见落雪,只以为这是上天对他推行新法的一种强烈的鄙视。支持熙宁变法,将众大臣们该贬的都贬了,该得罪的也都得罪了个遍,只是新发的推行依然没有任何起色。
这个王安石到底搞什么名堂吗?参知政事,你倒是说说,你这个该遭天谴的,没看到高太后,向皇后已经向我无数次施压了,我在顶着压力支持你,一直在等你好消息,你说说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怎么到现在却将整个朝廷搞得如此乌烟瘴气了?
……
这是熙宁三年的北宋。
北宋已不再是仁宗朝代那个举世瞩目的清明盛世。
过了几世几年,因为有太多跟着在后面拆台的人,让这个传说中最好的时代在成色上差了许多,但是并不排斥它对天下文人强大的吸引力。
骆讫天就是身在北宋的一个过气文人。说过气,是因为曾经大红大紫过,都说文以载道吗,洛大人的文写得好,但是以井喷样的速度出产文人的北宋,就是再好的文人,也只能扑腾两下就得过气,何况骆讫天的水准那也只够刚好被喷到井边而已。
由于一贯行事谨慎,为人友善,官场十几年打拼下来,他混了个开封府尹,后来被撤了。
因为反对熙宁变法,就在神宗刚刚改元革新的那一年,他被解除了几乎所有的权利,只给一个枢密使做,这个官衔吗,就等同于赋闲在家。
当然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骆讫天,已经没有回头咀嚼往事的那个心情。他的人生已经快要进入暮年,膝下无子,那是怎样的一个悲哀啊!晚景凄凉,老婆邱氏不能生,还不让他纳妾,是出了名的河东狮,面对一贯斯文的骆讫天,三天两头地没事找事。骆大人只好忍气吞声。
他们已经分床多年,眼看着骆家就要无后,那是干着急也没办法。
后来,就乘着邱氏不注意,骆讫天跟他府上的一个丫鬟通了几次房。
丫鬟姓陈,长得还算眉清目秀,话儿不多,却特别长眼色,深知骆大人在家中的为难,为圆上骆大人延续香火的良好愿望,有时在晚上,竟会乘邱氏熟睡后,偷偷溜进骆大人的卧房,主动将身子送过去。
她也没有想好,等肚子大了后,自己该如何面对邱氏,只是为骆大人着想。横竖就是一口气,要替骆家怀上个孩子。
后来,陈氏终于怀上了,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骆讫天那个高兴啊,就跟当初刚当上开封府尹一样,他去跟邱氏坦白。
河东母狮又一次咆哮了,果真是一头发怒的狮子,哭得死去活来,其实也没人怎么着她啊,她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想想看,她不能生育,一个怀了骆家骨肉的丫鬟,以后还不得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啊。
邱氏气不过,让骆讫天跪了一夜搓板,还让他写下保证书,说等孩子一出世,就马上将那个贱人打发走。骆讫天无奈,只有答应下来。
……
骆讫天整整一宿没有睡好觉。
早上天刚亮,陈氏快要生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他多么希望能是个男孩,五十岁的骆讫天刚刚从开封府尹的位子上跌下来,还被抄家,差点一命呜呼的他有点恨自己,当初干嘛要反对新法啊,搞乱了祖宗的家法,弄得民不聊生,那是赵家的事情,关他屁事啊,这一掺和,让骆讫天在政坛上狠狠地摔了个大跟头,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想想都五十岁的人了,还争得过那帮鳖犊子吗?
一想就来气,身败名裂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家徒四壁,连饭都吃不饱。操他娘的蛋!
这是枢密使骆讫天的肺腑之声。
一声孩子的啼哭从外屋传进来,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比的好奇,传遍了整个骆家的大院。哭声响亮,干脆,一声接着一声,惊扰了骆讫天的操蛋的郁闷。
孩子?生了?
骆讫天应声就往外屋跑,下床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刚好赶上接生婆从里边开门出来,说是孩子已经裹好了,骆大人可以进去看看。
男孩女孩?
呵呵,是个带把儿的!骆大人可真是福气不浅那,听那小家伙如此响亮的哭声,将来一定是个福娃。
骆讫天的心放回了肚子,就在门口仰天大笑起来,惹来邱氏一个白眼,遂将高兴也一并放回了肚子。他忘了在跟丫鬟通房之前去拜菩萨,没想到这陈氏的肚皮还这么争气,哈哈哈哈!我骆某人终于也有儿子了!
邱氏将裹好的孩子,从床上躺着的陈丫头怀里夺过来,抱给骆讫天看,确实是个带把儿的。
孩子哭声好大,好响亮,被众多的人抱来抱去,还是眼睛闭着,用直觉来打量新世界,穿越了如此不堪的岁月,也经过千山万水,原来就是到了这里,还不能放肆地哭几声,来透透气吗?
床上躺着的丫鬟一直很静默,被裹夹在众人的欢喜当中,一会儿,听她说,孩子一直哭,怕是要喂奶了,就解开了衣襟,露出一双圆鼓鼓的奶子,伸手过来要孩子。骆讫天正开心呢,抱着孩子,在喜悦当中,还情不自禁地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口,就要将孩子抱给陈氏。
一边的邱氏突然冲过来。
骆讫天,你这个天杀的,跟那个贱人干出这种龌龊的勾当,我原谅你也就算了,不是说好等那个杂种一出世,就将这个贱人打发走吗?你当初是不是跟我这么保证的?你看看她现在猖狂成啥样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不知羞耻地将衣服解开,还真当自己是正牌的夫人啊!
骆讫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孩子抱给陈氏后,就拉着邱氏往外走,邱氏一边撒泼一边骂骂咧咧地被拽出去了。
我是跟你保证过,但你也得看看,孩子在月子里,不能离开奶啊,你自己又没有奶,现在就将她打发走,拿什么喂孩子啊!要不然这样,等过了月子,我马上打发她走,你看看这样行不?
一通辱骂之后,邱氏算是默许,也只能这样认命了,谁让她自己不能生呢。
……
这天,骆家张灯结彩,虽然已经是没落的家道,一点也不阔绰,没有什么家产,但延续香火是头等大事,骆讫天还是七拼八凑地给孩子过了个像样的满月,将操蛋的乳名换掉,替他的心肝宝贝取了个官名——骆夯。
夯夯是满一月就断奶的,被断奶,因为那个“贱人”,那个姓陈的丫头不得不走了。骆讫天觉得愧疚,就将平日积攒的一点银子背着邱氏偷偷塞给了她。丫头哭得死去活来,本想可以走得潇洒从容的,但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况且儿子还那么可爱,能放得下吗?这世上当妈的可真的不容易,尤其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妈。
……
姓陈的丫头从骆家消失了,她走得无声无息,临走时放下了那一小包银子,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从此,骆家的院子里,整日有不间断的小孩的哭声,没有消停过。
柔软的梦境里,开封城内,对小小的骆夯来说,抬起头能看到的天,便是那截矮矮的屋檐,等到哭声愈加凶悍,便有一个老男人过来,从仆人手中接过他,用粗糙的双手,轻轻地抚慰几下,接连在愈加萧条的骆府中,传出来几声邱氏的谩骂。
丧门星,整天哭哭哭地,你当这是去奔丧的啊,那个贱女人都不要你了,怕是早就去哪个窑子里跟男人鬼混去了吧!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啊,小孩子没奶吃,能不哭啊!
他重新成为没有意识的婴儿,也就对邱氏的谩骂,像个谦恭而无趣的大人一样,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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