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剑与日(六)
从焦土返回的整个过程里,符灿都只觉得自己处在一个相当恍惚的状态。
就像是身体自动操控起来,如腾云驾雾一般回到安全区,让他感觉不到大脑对神经下达指令控制身体运动的过程。
太累了吗,还是因为太过强烈的似箭归心?
轻车熟路踏进医院,符灿明明记得洲哥的病房原本应该在医院三楼向阳一侧走廊的尽头,但当护士小姐再三检查仍然确认这个房间里现在并没有居住的病人。
“抱歉,打扰了,可能是我搞错了。”
站在医院门口的符灿头脑一片混乱,奉西洲住院的记忆此时显得格外模糊。医院门前的街道上并无多少路人,少数路过的行人也低着头匆匆前行着,没人注意到站在医院前发呆的符灿。
为什么洲哥会住进医院,难道生了什么病?
不对,洲哥真的住过院吗?
为什么我要来医院?
大脑里似乎有无数种声音如同蜂鸣一般同时嘈杂地响起,却没有任何一个声音能让符灿平静下来。
他忍不住晃了晃头想把所有不安的情感甩出大脑,但这个动作并没有太大的作用,该让人厌烦的声音还是没有制止住,甚至有愈演愈烈之感。
……
回去吧,洲哥不是应该正在家里等我吗?
直到最后符灿终于放弃思考,凭借本能从众多声音中选择最让他安心的一个之后,所有的烦躁终于在那瞬间消失了。
对,洲哥现在应该在家里休假吧。
明明之前答应他了一起出任务,结果临到头出尔反尔。
让人再不想理他了。
……开玩笑的,他怎么舍得呢。
“阿灿,不是说任务已经完成了,怎么迟迟等不到你回家?”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抬头,是奉西洲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向这边。
抬眼看去,来人似乎并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大碍,一双温和的眉眼里展现着精气神。看到符灿正望向自己发呆,只觉得有些好笑的奉西洲忍不住在对方眼前挥挥手想要把人唤回神。
“今天怎么了,出了什么任务把你累成这样。”虽然是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话,奉西洲却仍是关怀似的伸手抚上符灿的额头,“没感冒吧?”
当奉西洲略带冰冷的手触及皮肤时,符灿才像是被唤醒似的一个激灵。
再这样下去多半又会让洲哥担心,然后像是个老妈子似的问东问西。
真是的,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唯独这一点他却怎么也习惯不了。
明明被洲哥出门迎接,按照符灿欣喜若狂的心情现在他们应该直奔回家里腻歪才对,没有外人打扰的私密空间足够满足他这样那样的愿望。
但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没有回家的心情,没有面对两个人共同经营的港湾的心情。
从焦土回来时造成的混乱仍然在脑中挥之不去,该不会是他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侵蚀感染了吧。
那可是很严重的问题,原本应该立即去医院检查才对。
“洲哥。”但两人并肩走着,已经离身后的医院距离越来越遥远,符灿却没有半点要回头的意思。
他只是叫着奉西洲的名字,等人回应之后,傻笑着再叫一声,就好像怎么听也听不腻似的。
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多少显得有些奇怪,但对符灿来说,好像上一次像这样奢侈的和洲哥一起浪费时间,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啊,毕竟我难得休假,你想去哪里都可以陪你。”奉西洲对这样的约会并未提出抗议,更多的像是因为弟弟在向自己撒娇而笑得宠溺。
目的地?没有那种东西,毕竟闲逛之所以是闲逛,正是因为它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
至于符灿心里那阵没来由的焦虑,就被他装作不存在似的无视了过去。
这种鸵鸟似的心态很像考生在决定人生命运的考试前一天还无知无畏地玩着游戏,虽然对于符灿来说,自从他通过驱魔人测试之后,考试也几乎是一件相当久远的事情了。
于是他想,自己究竟在焦虑什么呢,明明洲哥又不会从他身边无缘无故地消失不是吗?
但闲逛时完全没有目的地的下场就是,从天亮走到天黑,以医院门口为起点,当符灿再回过神时,已经不记得自己带着奉西洲走过了哪些地方。
街边的路灯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把并肩行走的两人身后影子拖得很长。
符灿知道这条街转角有个公园,但他并不常来,现在公园已经过了小朋友的游戏时间,于是由着两个成年人占领这里。
看到奉西洲坐在海豚摇椅上摇摇晃晃,符灿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显然是忘记了自己也坐在半斤八两的海星车上,活脱脱像两个不想回家的超龄儿童。
“有那么好笑吗?”被笑话的奉西洲伸着手要去揍他,但真摸到对方发顶时又只是恶作剧似的揉乱人的发型。
其实没那么好笑,符灿想,只是因为对面的人是洲哥罢了。
“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呢?”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先发言的人还是奉西洲。
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反感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和符灿待在一起。
“不是你说陪我多久都可以的吗?”符灿没正面回答,而是用问题来回答了问题,“因为太难得了啊,洲哥竟然能抽出一整天的时间陪我。”
他像是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自嘲似的笑了笑。
“阿灿,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
奉西洲似乎想要用告白的方式让符灿安心,但被对方匆忙打断,连喜欢这个词也没能说得完整。
“是因为以前寂寞的时间太久了吗,作为乖乖等待的好孩子的奖励,所以才能够做这么幸福的梦。”
符灿仔细端详着眼前洲哥那张无比熟悉到,哪怕闭着眼也能在纸上勾勒的脸庞,在独自微笑着欣赏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叹了口气。
他听到眼前和奉西洲长得一样的“那家伙”辩解说这不是梦,难道他们不是一直都好好地在一起吗。
要是真的能一直都在一起就好了,当然不是跟你。符灿想自己本来不应该对自己这么残忍的,如此方便的梦境让他再沉溺一会儿也无妨。
但一想到面前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东西仗着自己和洲哥有一样的脸,便大言不惭地开口说着喜欢。
说起来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货罢了。
有点恶心。
于是面前的冒牌货在符灿的注视下沉默下来,坐在海豚摇椅上的样子显得格外滑稽。
“这是你的梦,我只是根据你的意愿表演而已。”
像是被强酸融化似的,对面那张脸在符灿的注视下渐渐扭曲形变,最后重新组合成一个形状。
这张脸他太熟悉,在太久的等待中已经望眼欲穿的神色,皱着眉似要哭诉,在外人面前却又故作坚强的麻烦姿态。
但符灿一看这张重新变化出的脸就笑了,他骂这个冒牌货好恶心,自己的脸怎么可能这么丑。
笑着笑着想起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目标观众,于是他又把笑意收敛起来,指着那家伙的鼻子骂道,“你才不是我,你连我什么时候看穿了你的伪装都不知道。”
“我不是没发现,只是以为你会装作不知道。”那和自己有着同一张脸的怪物平静地说着,但符灿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对方因为狡辩产生任何羞愧的表情。
切,大言不惭,符灿想眼前这个怪物好不要脸。
“放我离开,我没时间和你耗下去。”虽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但符灿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太具有迷惑性了,几乎在一分钟之前,他的确还在上当受骗,幻想着和洲哥在一起的未来,不要脸地觉得自己这么幸福不会遭雷劈吧。
——果然遭雷劈了,天雷滚滚。
仔细想想吧,如果是还在协会内部被称为最强驱魔人的洲哥,怎么可能有一整天的空闲陪着自己到处瞎逛。
以前明明发生过这种事的,说好了要待在一起,结果还没出门就被协会的任务叫走。
好吧好吧,无论是什么任务都比可怜的阿灿重要多了。
“放你离开?你要走随时都可以走,明明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留下来的。”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顶着和符灿同一张脸的怪物笑得直不起腰,“你难道没有一点贪念?别开玩笑了。”
“不然你以为你是因为什么才见到现在这个的幻境。”
那个怪物在质问符灿,为什么他看到的不是其他事物,偏偏是奉西洲。
就像是要故意让他难堪似的,怪物把刚才的话原话奉还给他。
——还在说别人恶心,符灿,看看你自己。
——用这样的幻想玷污你最亲爱的洲哥,最恶心的人明明是你自己啊。
明明顶着同样的脸,符灿却笑不出来。
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多半是因为在和湖水里那条恶心的鱼决斗的时候,沾上了湖水。
好在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个怪物是什么了。
这个怪物的名字,是他的贪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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