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诱敌
杀了他!杀了他!
阿离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嘶喊叫嚷,她双目血红,手指越握越紧。楚刚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自他嘴角鼻腔不断喷涌而出。然而,纵使处于极度痛苦之中,他的神情仍是呆呆愣愣的。
就这般杀了他,也太便宜了这老王八蛋了。再说,为荣华王府雪冤,他可是挺重要的棋子呢。
手指稍松,阿离寒声问:“隔壁的护国公陈凛为何做聋做哑,他是你的人?”
楚刚脸色扭曲的木然答道:“不是,不过他的儿子们都在我手上,他必须做聋做哑。”
“那他后来暴毙军中,是你杀的?”
“不是。”
“后来的呢,那些要查案的官员都死了,是你所为吗?”
“是我派黑鹰盟杀的。”
楚刚的脸色已变得不似人色,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阿离冷冷哼了一声,松开手指,楚刚立时瘫倒在地,呼吸急促,脸色渐渐恢复。
阿离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又将一粒赤红的药丸丢给他,命令道:“吃下去。”
楚刚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药丸塞进嘴里吞了下去。不多时,他就昏死过去。
阿离看着躺在地上的楚刚,唇角挽了冰冷的弧度“先在梦境里与你害过的人好好玩玩罢。”转过身后,她又自言自语的道:“这毒蛊阎罗看起来废柴一个,制出的毒蛊却不错。”
说完,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去。一阵微风拂过,躺在地上的护卫悠悠醒转,一个个摸着脑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谨慎的贴着紧闭的大殿之门恭声询问了声,里面没有回答。众人觉得事情有点不对,遂小心谨慎的推开了门,透过两指宽的门缝,他们愕然的看到,太上皇脸色不好的倒在地上,下半张脸满是鲜血。
被惊动的楚凌然,脸色阴沉的赶了过去,坐在树梢顶端,阿离低眸看着这一切,唇角不禁愉悦的翘起。她悄无声息的离开枝头,一身黑衣完全融于暗沉的夜色之中。几个纵越之间,她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沐浴梳洗之后,阿离想到了对付远在乾国深宫里的林染衣的计策。她随意的将潮湿的墨发拨了拨,披衣来到案前,抬腕提笔,在宣纸上落下一个个遒劲有力棱角利落的字来。
之前还住在别苑的时候,为了麻痹燕锋,经常陪着他下棋,有次燕锋兴致高昂的当着她的面写了幅字帖,虽然过后都被他随侍护卫收起来了,但好在她曾学过相关书写技巧。看过一次,就能临摹出燕锋的字迹。
搁下笔,阿离俯身将墨迹吹干,又端详了遍上面的内容,她满意的勾起唇,将纸折叠起来,放进雀鸟脚上的信筒里,而后开窗放飞出去。
看着消失在暗夜里的黑点,阿离手指扣着木窗边儿轻敲了两下,眉头微拢了下。
今日给楚刚了份儿礼,她也该给楚凌然送份儿去才是。
沉吟了会儿,阿离转身回到案前提起了笔。
三更刚过,楚凌然在从琼华宫回到自己寝宫的路上,遇到伏击。围在他身边的护卫死伤一片,唯独他自己毫发无伤。楚凌然不明白那人为何会放过自己,他(她)明明有机会杀了自己的,那支箭只要稍稍偏一点,就会射进他的左眼,射穿他的头颅。然而,那人那双血红的眸子死盯了他片刻后,将箭头稍稍移开半寸许。
箭射穿了他左臂,箭尾翎羽处绑了一封信。那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消失枝叶中。楚凌然铁青着脸,忍着疼痛拔下箭,取下信。
谋朝篡位之贼子,十三载血恨将雪清,尔之罪孽,不日大白于天下!
寥寥数字,威胁之意昭昭。
楚凌然将字条死死攥进手心,英俊的面容因愤怒和疼痛扭曲狰狞。
禁卫很快就到了,楚凌然暴怒而起,踹翻领头的两人,命他们挖地三尺,也要将伏击之人抓到。
翌日清晨的风雨楼,一只小小的雀鸟落在了容锦房间的窗台上,细小的喙啄了下窗棂,里间卧房的容锦闻声睁开了眼,起身披衣来到窗台前,打开窗子,将雀鸟放了进来。
指头轻点了下雀鸟的小脑袋,容锦动作轻柔的解下绑在它脚上的信筒,转身又给它舀了勺香蜜后,才打开信筒取出里面的纸条,细细看了起来。
里面是以燕锋口吻写给乾国王后林染衣的家书。说是家书,其实是一封加了密的求救信。容锦嘴角微勾了下,重新折好纸条。
他知道,这是阿离想借助他的手,将这封信送到乾国深宫的林染衣手上,而后,好将她引至华国来。
字迹伪造的天衣无缝,不枉他一番细心教导。只不过,只一封信,林染衣未必会上勾。
容锦拂衣坐下,在一方锦缎上将书信内容誊抄下来,而后又走到一旁的书架上,将最上层架上的小木盒取了下来,将里面的东西取出,用与锦缎一同放进信筒内封上。而后唤来人,将东西依照阿离的意思,传送给林染衣。
逾两日,新皇遇刺禁卫仍未查到丝毫线索,楚凌然大怒,下令将两位禁卫首领以及一同协查的大理寺卿以失职之罪,投入大狱。
官方虽说查无线索,但楚凌然自己却有明确的怀疑目标。
知晓当年之事又对他心怀不满的,眼下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父皇楚刚,一个是住在行宫别苑的乾国皇帝燕锋。
他父皇自中毒后,每日昏睡不醒,嫌疑基本可以排除,剩下的,只有燕锋了。
但,如果是燕锋,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为何?毋论当年之事还是伏击容锦之事,他都参与其中,若是东窗事发了,他也难逃干系。
莫非,他已有把握将自己从中摘除干净?
楚凌然心神不安,一面派人加紧对别苑的监视,一面命潜伏在乾国的细作,时刻关注燕浔等人的动向。
而燕锋那边,在收到新皇遇刺的消息后,对楚凌然的监视行为便有所预知。与楚凌然的判断不同,他怀疑,此次事件系容锦所为。
他一直怀疑,容锦并没有真的身死。
那日他虽一箭射中了他的后心,但容锦武功高绝,很有可能在箭头刺进他身体的一瞬间,将穴位移转,避开要害。
其实,在那之前,他一直有一个疑惑,疑惑容锦为何要在阿离以及所有人的面前装作武功全失,直至看他跌落断崖,他才恍然。
因此,在楚凌然等各方派人去崖下搜寻之时,他也暗中跟着。众人在搜寻了近一个月后,才在他跌落下方偏离十余丈的野草丛中,发现身量与容锦相当,身穿相同衣着,腐烂的极其严重的尸骸。
尸骸找到了,与乾国的联系也恢复了,但不知为何,燕锋心中的疑虑始终难以消除。
他不相信,狡猾如狐的容锦,就这般简简单单的死了。他诈死躲在暗处,定是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故而,当他听到楚凌然遇刺消息之后,燕锋便断定,容锦确实没死,他又回来搅弄风云了。
他要趁着容锦没有更多动作之前,抢先将阿离带离华国。
但,想要离开,就必须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楚凌然与燕锋两方博弈悄然开始。
而挑起纷争的阿离,此时也没有闲着,她需要更多情报,因此就必须完成更多的任务。
仅半月内,她就杀了二十余人,满手淋漓鲜血,怎样都洗不清的血腥味,整夜挥之不去的梦靥。她抱着香囊尽力凑近鼻尖,想用那股清淡的茶香安抚自己日趋紧绷的神经,但因使用过于频繁,香囊散发的气味越来越淡。
心中的杀意越来越难以控制,有好几次,阿离揣着刀闯进楚凌然的寝宫,差点杀了他,关键之时,她清醒了过来。幸好,神志不清之时她还记得遮面,不然,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再后来,她夜夜难寐,每晚只有靠着容锦的墓才能入睡。
有一晚,阿离蜷缩身子,靠着冰冷的墓碑打算入睡时,她看见了一人提着一盏灯笼,缓步走来。
来人名叫姜岑,她曾见过一面。
对于此人,她了解一二。他曾是楚凌然做太子时的幕僚,文采卓绝,机敏圆滑,城府万钧,兼有治世之能。但楚凌然登基之后,约莫是鸟尽弓藏,他没被重用,只领了个小小的监察御史。
楚凌然的臣属,半夜三更来容锦墓前作甚?
阿离眯了眯血红的眼眸,身子一动,闪隐至一侧的树后。
姜岑来到容锦墓前,放下灯笼,恭恭敬敬的撩开前袍,双膝着地跪了下来,而后从怀里取出一沓纸钱,掏出火折子,一张张点燃。期间他一句话都没说,只默默的烧纸,等烧完最后一张,他将灰烬仔细敛净,又用自己的衣袖将沾落到墓碑上的灰烬擦拂干净,才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那墓碑,他眼中流露出一抹悲伤之色,一声轻叹逸出自他唇边逸出,停了半晌,他复又拿起地上的灯笼,如来时一般,缓步离去。
阿离自树后走出,看着渐离渐远的身影,她若有所思的蹙起眉心。
时间倏忽而过,自阿离伪造的那封家书送出已过近一个月光景,乾国的那边传来了消息。云茶将线报送到卧雪亭时,容锦正在专心致志的抚琴,一旁随侍在侧的墨染见状快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机关盒。琴声铮铮,低沉悠扬,或急或徐,一时金戈铁马入冰河,一时悲春伤秋结愁肠,至最后,复又婉转平和,指尖压住琴弦尾音渐收。
一曲终了,墨染立即奉上干净的帕子,容锦接过擦了擦手。
“乾国来消息了?”
“是。”
容锦将帕子还给墨染,同时拿过他手上的机关盒。
指尖按照特殊的顺序在盒上凸起之处按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盒子打开来,容锦取出里面的一方羊皮纸,放在墨染取来的一盆清水里,过了一会儿,纸上浮现一行字:
林染衣已启程,约莫还有两日的便会到达无波城。另燕浔已所有察觉。
容锦看完冷冷嗤笑一声:“林染衣真是个奇女子,竟能一次次对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下狠手。”
墨染皱眉,不甚明白。
容锦指了指羊皮纸最后一行字,道:“林染衣想把燕浔拉入局内。”
墨染顺着他的指向也看向那行字,皱眉仍是疑惑不解:“公子的意思是,林染衣知道华国是一个局,她把燕浔拉入局内,打算利用整个乾国,救回燕锋?”
“不止。”容锦示意墨染将羊皮纸收起,续道:“其实,我把当年她亲手打造用来投毒之一的阿离的金手镯,随着书信一同送去给她了。她看到镯子,定会想到当年所做之事,以及被她抛弃被她制成毒饵的女儿。”
“然后她会以为是阿离在向她复仇?”
容锦点了点头,转身站起,负手而立,望着亭前绿意新绽的梅林,神情幽沉。
“她想让燕浔来对付阿离,让坐拥整个乾国的儿子对付颠沛流离被放逐在外的女儿,只为救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墨染,这个女人真该死。”
他以为,看到那枚手镯,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向她复仇,她会有些许悔意,惧意。
但,林染衣只存了杀意,浓烈的必杀之意。
一如当年,她对阿离一如当年残忍。
容锦交握的双手紧了紧,目光变得冷而沉。
“墨染,楚凌然与燕锋如何了?”
墨染回道:“双方偶有交锋,但都还未达到必须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顿了顿,他抿了下唇抬眼觑着容锦的背影,故作随意的续道:“阿离可急死了,我听跟着她的人抱怨说,这几日,她天天半夜不睡觉跑到城外蹲守等着林染衣,一蹲一整宿,跟着她的人都熬成兔子眼了。”
容锦闻言回头,他淡淡的瞥了一眼墨染,墨染立时心虚的低下头,装作专心的用帕子擦拭羊皮纸上的水渍。
容锦没说什么,转回头去。
“让乾国那边的人看好燕浔,胡戎那边也让人盯紧点,在边境滋事可以,但若胆敢越过边境进犯到乾国境内,就给我端了他们的主帐。”
“是。”
“把机关盒交还给白荼归档罢。”
“是。”墨染将羊皮纸放回机关盒内,阖上盖子,退出卧雪亭。
目光落在远处怔忡了一会儿,容锦阖上目,幽幽轻叹了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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