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严戎把吴河送到家,推开院门就听到朋克妹妹在跟租客吵架。
“咋还吵起来了?”
严戎刚准备上楼助阵被吴河一把拉住,“没事,你回吧,小打小闹,估计是那家小孩又用小松的牙刷了。”
这确实是小事,但也确实让人想吵架。
“我去给她买新牙刷,说了好多次让她不要放卫生间……”吴河转身出门,不知是严戎熬夜眼晕还是怎么,吴河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摇晃。
严戎在楼下守着,以免战火升级,所幸那家大人还算正常,唯唯诺诺地道了一顿歉。朋克妹妹也不是不讲理的性格,说了几句就回屋了。
但这种和租客混住的模式,严戎隐隐感到不安……也可能是他悬疑脑太严重。
吴河很快就回来了,拎了一兜子牙刷。
他皱着眉头,却好像自己并不知道似的,用轻快的语气对严戎说,“没事,快回去熬你的夜吧孙子。”
说完吴河便“噔噔噔”跑上楼,拉开屋门,再阖上屋门,月落星河,满院寂寥。
严戎摸了摸鼻子,秋风吹得鼻尖凉丁丁的,他站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
拜读完x国大师们的著作后,输入量达到峰值,严戎今晚下笔特别顺,嗨过头的后果就是,他心满意足地合上电脑时,又是清晨五点。
但他爆字数了,上午可以睡个囫囵觉。
严戎同志快乐地扑向沙发,一卷毯子,“嗡”的一声。
啊?
哦,是手机响了,这个提示音是邮箱,早晨五点钟信用卡网络贷还没上班呢,只能是早起的老年人高老师。
严戎点开邮件——
“中午十二点t大西门,我请你吃饭。你有时间的话。”
“有时间有时间,高老师叫随叫随到!”严戎的狗腿病又发作了。
回复完邮件,严戎把手机一撂,睡他的大头觉去也。
十二点整前的三十秒,严戎站在了t大西门前。他一边为自己愈加精准的踩点功力沾沾自喜,一边给高老师发邮件。
“嗖。”发送成功。
这时他才发现之前的邮件里夹了一条未读回复:“不好意思临时通知开会,今天不能请你吃饭了。”
……请问邮件能撤回吗?
就在他原地抓耳挠腮之际,又一封邮件进来,“西门等我,一分钟。”
还不到一分钟,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白衬衫,牛仔裤,拎着个黑色电脑包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不好意思,一点半学院开会,我请你吃食堂可以吗?”高老师如是说。
“可以可以。”
t大食堂名声在外,不过是恶名。但严戎是个猎奇星人,他很好奇能有多难吃。
“走吧。”高老师揉了揉眉心。
“您每天起得真早哈,偶尔睡睡懒觉也未尝不可。”
“嗯?”高老师看了他一眼,“哦,我通宵了。”
“啊?”严戎脑袋上又冒出一颗又大又亮的问号。
“练习。”高老师淡淡地说。
“咳高老师不是我说你,熬夜通宵是我们这种不怕死的年轻人干的……我不是说您老啊,我就是,咳,表达一下关心。”
“忌口?”高老师根本不搭他这茬。
“不忌。”
“难吃也没问题?”
“高老师您真幽默……”
“别叫老师,不是你老师。”
“椽…椽哥?”
“……”对于这个社会气息浓郁的称呼,高老师肉眼可见的无语了。
半分钟后,他们坐在了t大西食堂三层的学生食堂。
“咱不应该吃教工食堂吗?”严戎问。
“教工食堂更难吃。”高椽低头找饭卡。
“哦。”这和他认知里不太一样。
“吃什么,给你打。”高椽站起来。
严戎虽然是吃货一枚吃遍t市,但t大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他还真不知道,“我没想法,您看着打?”
“你能吃多少?几人份?”
咳,高老师人确实挺好的,如此体贴周到……就是说话有点太直接。
“我今天姑且吃一人份。”
高椽笑了一下,转身往窗口走去。
不一会儿,高椽端着两碗拉面回来,一碗红汤,一碗清汤。
“你选,我随便。”
“谢谢我爱吃辣,不客气了。”严戎笑眯眯。
“嗯。”高椽应了一声。
“高老师…我重说,椽哥您课多不?一边上课一边搞翻译很辛苦吧。”
“嗯。”
严戎把到嘴边的恭维咽下了,看来高椽并不是需要他使用社交招数的那类人。
学校的拉面基本都一个味道,和严戎上大学时吃的大差不差,还能捞到几片薄如蝉翼的牛肉,已经非常优秀。
高椽坐他对面一心一意地吃面,面条被雪白的牙齿咬断,热气蒸腾,白净的额头上渗出几颗汗珠,严戎遂想入非非。
四十岁也未尝不可。四十岁学识渊博,人生经历丰富。
“你除了写小说,还喜欢做什么?”
严戎回过神来,没太听清刚刚的问题,“什么?”
“你除了晚上不睡觉,还有什么恶习。”
“……”我其实可以连蒙带猜回答您上一个问题。
高椽又笑了一下,他比严戎想象中爱笑,而且笑起来还挺温柔。
“高老…”
“我得去开会了,你慢慢吃,餐具回收处在那儿,这次不算,下次时间合适,我请你吃饭。”
“诶不用不用。”
高椽突然弯下腰,把脸贴近了严戎的眼睛,他似笑非笑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沉了一个度,“你看我像多大年纪?”
“呃……三十五?”
严戎想:取了一个中间值,应该比较接近吧。
“我五十了。”高椽笑得很开心。
高椽一边听着台上领导喋喋不休,一边在打印出来的译本上进行圈改校对。
他擅长一心二用,开会期间不仅改完了译本,还在纸上的空白处记了几笔领导演讲稿里的语法问题——作为未来写论文的实例资料。
实际上高椽并不喜欢学习、学术、研究这些东西,但漫长的求学生涯把这些枯燥乏味的人生素材变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他抗拒不了,也懒得抗拒。
会议结束,高椽把东西塞进电脑包里,下午只有一节课,晚上有一个邀约。
课不可能推掉,邀约就只能“敷衍”掉了。高椽知道学生给他起的诨名,还挺受用。
下课铃一响,高椽第一个迈出教室门,在学生的奔饭潮中迅捷地跨上一辆共享单车。
“哎呀,高老师,我还说去接你呢。”蓝牙耳机里女人的声音说。
打电话的这位便是那天邀请他去茶楼的女人,有个很男性化的名字叫陈锵,是他以前学琴时的同学,老师指定的四手联弹对象。
“我快到了。”高椽脚动刹车,顺畅地溜进绿化带里的停车区。
“我也快到了,还是喝美式?”
“今天不喝。”
“真不好意思啊,让你陪我们熬了两天……”
陈锵说话的语气在高椽听来总觉得不大真诚,说话圆圆满满没有一点裂缝,人也活得周到,八面玲珑。
没有裂缝,光就照不进来。
“我不是陪你们熬,我自己也要练习。”他说。
这样的说法就满是裂缝,光还没照进来之前就塌了。
高椽往排练室走,这家排练室在老小区门面房的二层。
陈锵在电话那头干笑了两声。
排练室里空无一人,琴鼓还在,吉他贝斯不在,证明今天还没人来排练过。
高椽在地板上坐下,对面的镜墙映着他的身影。他突然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位严作家猜他今年三十五。
高椽觉得好笑,他甚至还畅想了一会儿自己三十五岁时的生活。
也不知道三十五岁的时候能不能成功把那群老不死熬死。
“高老师到了啊。”陈锵推门进来,她今天换了另一条黑裙,细跟短靴,踩在木质地板上“哒哒”响。
“你那天看到‘沙漠’了,如何?”高椽问。
陈锵约他去茶楼,醉翁之意不在喝茶叙旧,而在t市地下摇滚圈的传奇主唱,“沙漠”。
“不错,他的脸蛋还是那么漂亮。”陈锵说。
高椽皱眉,“你是去看他脸的?”
“为了新噩梦,第一炮必须打得非常响,沙漠是我第一炮的捻子,如果他已经年老色衰,这一响必然不会饷亮。”
“陈锵,我不玩你们的造星游戏,我只玩地下。”
“高老师,我喜欢走没有走过的路,这样的话,我可以随时改变想法。”
高椽没有理会她的话里有话,站起来走到电子琴旁,随手弹了一个小节,这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伸过来,流畅地接弹了下一个小节。
陈锵的另一只手轻搭在高椽肩上,她的声音温柔,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我很怀念过去和你一起学琴的日子。”
“你弹错了。”高椽说。
“我已经弹不好了……”陈锵哀婉地叹了口气。
高椽看了一眼那只放在他肩上的手,有些不悦,向旁边迈了一步,让那只手掉下来。
“他们还不来,你作为经纪人不催的吗?”高椽问。
“他们昨晚在34号喝多了,现在刚起床,正往这边赶呢。”
噩梦剩下的四个成员里,高椽只认识他们的鼓,也是因为鼓手和陈锵的撺掇他才加入了新噩梦。
nightmare是地下摇滚新生代里少数以作品著称的乐队,他们的作品高椽是欣赏的,但他们的人品……高椽自认算是开放,也嫌他们放浪。
没想到,那群放浪的醉鬼没等到,反而把另一尊“神仙”给等来了。
这位“神仙”也是醉着来的,甚至手里还拎着个半空的啤酒瓶。
“神仙”的头发盖着大半张脸,发尾湿答答地粘在脸上,让人不免觉得拨开头发也是一张邋遢且肾虚的脸。
虎子。
虎子晃晃悠悠地走进来,陈锵立即反应过来,挡在高椽身前,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怎么来了?”
“婊/子!”虎子嘴皮一翻,喷出一片口水。
“婊婊婊/子!你们他妈为了红就他妈甩了我,就他妈甩了我!”虎子一边扯着嗓子对陈锵吼,一边把自己胸口的肋排拍得啪啪。
“你们他妈要不要脸!老子弹了十二年!老子给噩梦弹了十二年!”
“谁还不是个烂人!就老子是烂人?就老子是烂人?”
“婊/子!你他妈就是个锯条嘴!你还我——”他的声音本就不好听,现在更扯得像个破锣。
高椽冷着脸绕过陈锵,抓住虎子的衣领准备把人弄出去时摸到了一手湿黏,他顿时有点犯恶心,松开了手。
虎子醉到失焦的双眼看到高椽,忽然射出两道金光,他嘴角一咧,抡起啤酒瓶照着高椽的脑袋砸去——
高椽侧头躲过这一下,啤酒瓶擦着他的耳边砸在了肩膀上,一朵金色的啤酒花在空中炸开,溅了两人满头满脸。
啤酒顺着头发淌下来,留下数条水线。高老师深吸了一口气,久违的怒火从腹中烧了上来。
他一把夺过虎子的啤酒瓶,反握酒瓶,瓶底抵在虎子的肋排上。
他开口,声音沉怒,“现在滚出去,别逼我动手。”
虎子嘴里漏出一串诡异的笑声,他捏着嗓子,“a+?”
高椽不说话。
“你和那婊/子什么关系?”虎子竟然伸出湿答答的手在高老师脸上摸了一把。
然而下一秒,虎子就飞了出去,“嘭”的一声撞在不远处的墙壁上。
他是被踹出去的,但来这一脚的不是高椽,而是陈锵。
“婊/子婊/子你还叫上瘾了?瘪三贱犊子真当别人不敢揍你!”陈锵手里是正在录像的手机。
这时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老总,其他人把虎子七手八脚地架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拳头见肉的闷响和虎子的惨嚎。
“高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有点事来晚了。”老总一脸抱歉。
他人长得周正,但表情总是紧巴巴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高椽平静道:“我今天先回去了。”
“没问题,没问题,您辛苦了,正好我们这边……也有点事要处理。”老总掏出两根烟。
高椽连老总给自己掏的那根也一并拿走,揣进兜里,指了指自己的琴,“别砸了我的琴。”
“您哪里的话。”老总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看陈锵。
一出闹剧过后,陈锵倒是镇定自若,“老总,你也别嫌高老师说话直,咱们玩摇滚的什么时候开始学习阿谀奉承了。”
不是直白对上阿谀,是大写的不熟。高椽心道。
他以前玩乐队是为了发泄和消磨时间,现在还挤出来时间玩乐队却是真的开始喜欢,能让他的神经真正有跳动感的事情不多了,他不想像一具僵尸一样活着,他怕自己有一天也被浸泡成散发着腐臭味的老古董。
高椽走到楼道尽头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老旧的卫生间,洗手盆的底永远脏着,镜子被人打破,裂成蛛网状,上面用口红写着各种英文脏话和歌词。
“shameonyou,不是shameofyou,抄都抄不对。”高老师无比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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