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捌
高粱也没想过,自己本想在南征面前好好表现一次结果就被晕车打回了原形。
他吐的昏天黑地。
虽然沅漪理解他大抵是不习惯摩托车的颠簸才导致了反胃,但这个呕吐点选的过于微妙也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但为了照顾高粱,四人还是决定弃车选择徒步前进。
好在没走多久,半道迎面就碰上了二三四师。本想着可以松口气的他们却被抓了起来。
为首之人正是秦汉勇。
“哪个部分的?”
“你们又是哪个部分的?”
不愧是他们的领队。在面对对方的质问时,顾一野依然显得临危不乱,只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可惜秦汉勇又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只见他走近顾一野,取下他的头盔。
“六八六团通信连,吴勇?欢迎友军啊。”
“……”
戴沅漪感受着后方骤然架紧的力道,心想这可不是欢迎的预兆啊。
一旁的江南征与高粱显然与她想法一致。
高粱因为先前的伤势外加前面才吐的七荤八素,哪儿能受得了这委屈,不顾顾一野疯狂暗示的眼神、大喊道
“你们这些邋遢的样儿!这是欺负新兵啊!”
“新兵?”
站在他们面前的其中一人嗤笑,
“蒙谁呢?”
眼瞧身旁的高粱就要蹦出不敬之语,沅漪急忙出声打断了他:
“老兵同志,我们真的是七二零团的新兵。昨天刚下的火车。”
“七二零团的新兵?”
许是因为沅漪的语气并不似高粱那般冲撞,又加上她姑娘家的身份
原本那位对着他们嗤笑的老兵语气柔和了一些,但仍是充满怀疑:
“那你们为何会带着六八六的帽子?”
“因为我们是放倒了他们两位通讯兵、缴获了他们的军装才躲避开他们的侦察兵的。一时间还未脱下就先遇到了老兵同志你们。”
沅漪平静的叙述着事实,对上他们审视的目光也依然不曾移开半点儿视线。
尽管她内心也不敢肯定这番话究竟是不是他们想要听的。
几位老兵面面相觑。
倒是身后的秦汉勇在听完后看了她一眼,但仍不予评价。
可这落在顾一野的眼中便是有戏的信号,于是他顺势说道
“给我们五分钟的时间叙述完所有的过程。如果发现不对,立刻击毙我们就行。”
“……”
好在,她和顾一野都赌对了。
他们被请到了房间里。而顾一野坐在座位上,拿着地图给秦汉勇展示着路线。面对对方时不时的发问,他也都能对答如流。
听到最后,坐在秦汉勇身边的老兵情不自禁递了根烟给他
“整根?”
“………”
结果当然是受到了秦汉勇的怒视。
戴沅漪等人虽然面对着墙壁、身后还有哨兵的监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能听见身后的动静。
尤其是在听到那句“整根”时,三人几乎同时屏住呼吸才勉强憋住笑声。
不过,
既然连首长身边的老兵都这样,那估计就是信了大半了。
沅漪心里想着,紧绷着的弦这才稍稍放下。
而顾一野这边,
秦汉勇沉默了会儿问
“你们刚才说有情报向师里汇报,是什么?”
“不好意思,我只有见到师长才会说。”
“逗我们呢!”
最终他们还是被关了起来。
原因是秦汉勇身边的老兵觉得顾一野太机灵、丝毫不像个新兵。
“哦!还有他身边那个女兵!”
像是想起什么,他瞥了一眼四人所处的方向
“虽然不如这小子讲的头头是道。但被咱这么多人架着还能沉得住气,这在新兵中也不多见啊!”
……
“哎呀我看他们就是七二零的,不如直接跟他们说了吧!”
好不容易过了会儿舒适时光,眼看又要被绑起来的高粱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次,就连江南征也站在高粱那边,
“我同意高粱米的,咱快说吧!”
顾一野沉默着,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从这个话题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姑娘身上。
“你呢,你也这么认为吗?”
“……”
她抬起头,直直就撞进他的视线里。
望着他闪烁着点点斑驳的棕瞳,沅漪扬起一个笑容说
“做你想做的决定吧,说与不说、我都支持你。”
“……好。”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说出有关情报的事情。
但秦汉勇还是通过前面的对话推断出b军的主力和前指可能距离他们不会太远,樟木车站也许有问题的可能性。
他们商讨的认真,自然也就不知道屋内的精彩程度也不比他们少。
……
“不是吧?翻窗啊!”
与高粱的瞪大双眼不同,顾一野倒是显得尤为淡定。甚至还认同了沅漪的思路。
“这窗之间的缝隙比较大,有几率能穿过去。”
“大什么大?你看看这距离,手都过不去!”
高粱指了指窗户,一脸不可置信。
“沅漪啊,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说什么呢?”
被点名的人没好气的回答道,
“你看看这边!”
说着她就指向距离他们最近的左侧木箱上方。
顺着她手指地儿凑近一看,高粱发现还真有一段中间没有铁栅栏。
他转过头,眼中尽是惊讶:
“不是,你啥时候发现的?”
沅漪耸了耸肩,
“刚进门我就发现了。”
高粱:“……”
象征性地拍了拍手,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将木桌搬到木箱上后,沅漪扭过头对南征说
“南征,这次你就留下来吧。”
“为什么?”
江南征一听就急了,
“我也是可以翻窗的!别小瞧我!”
沅漪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问题。”
她拉住对方的双手,
“我之所以想让你留下,就是想让你做我们的贤内助。”
“贤内助?”
“我们仨这一逃,会不会遇到别的敌军不说,连能不能见到师里都不知道。而大家别忘了,我们最初的任务、就是要见到师长。”
听到这里,江南征哪儿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呢?
“所以,你是想我留下,以防万一,对吗?”
沅漪笑了,摇着她的双手
“答对了小江同志。万一我们迟迟未归,你可就成了我们的大救星。”
如果她留下,秦汉勇等人不仅不会伤害她,反而离开时会把她一起带上。那对没有任何武力基础的南征而言,是最能保存体力的方法。
江南征明白沅漪的苦心,也懂得她这是为了四人组同时在着想。思索了片刻后很快就应了下来。
她才不要拖后腿!她也要做队内的救命稻草!
于是,剩下的三人便依次轮流开始了翻窗之旅。
第一个是顾一野。
他先是蹬上窗沿探出头用手比划了下高度,确定好安全距离和无人看守后对着身后二人点了点头、然后迅速跳下。
再就轮到了沅漪。
“这翻墙很危险的,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可以……”
帮你。
高粱默默将最后二字咽回肚里。
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了这姑娘站在桌子上轻巧的蹬上高处、撑着窗沿
——一个翻身就跃到地面。
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在回首看向他时还略有兴致挑了挑眉。
高粱:“……”失算失算。
既会撬锁又会翻窗
这就是城里人吗?
而早就侯在不远处的顾一野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催促着高粱快些。
“来了来了!”
他不耐烦的回复着,冲着身后南征比了个安心的手势也随之跳下。
方才吵吵闹闹的环境一下子变得冷清不少。
江南征将桌子搬回原位,自己则是在老兵们回来的前一刻坐在了椅子上。
然后面对几人目瞪口呆的质问,她眨了眨眼略显无辜。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到,嘻。
而高顾戴三人则是沿着小道迅速逃跑,直到确定不会再有人追上来后这才慢下步伐。
“哎,刚才那干部说你像谁来着?不会是你爸吧?你爸以前在陆院教过他呀?”
高粱可没忘记,秦汉勇离开房间前看着顾一野说的那句“你很像一个人,一个我很崇拜的人。”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再加上旁边有个戴沅漪,他就更想挖他的底料了。
而顾一野只是斜睨了他一眼,还是回答
“我爸的风格比他傲十倍,像他那么轴的学生有勇无谋,我爸才看不上。”
高粱:“……我怎么听着你也像在讽刺我呢?”
顾一野没有看他。高粱本以为那应该是他想多了,谁料对方下一句便是
“你有则改之就行了。”
!!!
他就知道这混蛋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照你这么说,他崇拜那人就不如你爸呗?”
“也不是。能让他那样的人心悦诚服,人格魅力肯定很强大。我爸是个军人,但更像是个书生,这是他的弱点。”
聊起父亲的话题,顾一野显得格外话多。所以他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自己话里的漏洞早被人捡了去。
高粱瞥了一眼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沅漪,故意大声重复
“像个书生是弱点啊?那你可不能学你爸,啊!”
“……”
察觉到高粱格外雀跃的语调,顾一野停下了脚步。
他正欲看向他说道说道,却在转头的瞬间对上了脸色不怎么好的沅漪。
“……”
这才意识到被套话了的顾一野狠狠瞪了眼早已跨过他们站在前方的某罪魁祸首。
得来的是对方一个吐舌。
真是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可眼下还不是去揍人的时候。
顾一野看着眼前人,生平第一次从心底渐渐浮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我……”
“借过。”
还没等他说完,小姑娘黑着脸推开他、与他擦肩而过时还“不小心”撞了一下。
顾一野:“……”
高粱对着同样与他擦肩而过的沅漪摆了摆手,目送她先他们一步。
然后一把勾住正压着帽檐的少年的肩,
“后悔了吧?谁让你说话不过脑子来着。”
“……”
顾一野拍开他的手爪。
高粱也不气。
毕竟人生能有几回看见这顾孙子语塞和不知所措的高光时刻呢?
被怼两句也值啊!
“你说说你,人沅漪也是文人出身。怎么着、这也是她的缺点呗?”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沅漪的家庭背景。问就是南征不小心泄露了,嘻。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可人沅漪不知道啊。”
他绕到顾一野身后,从后推了他两步。
“去去去,你个大男人的不会还不好意思给人姑娘家道歉吧?”
“……”
对方迟迟未动。
高粱指了指道路前方,示意人已经走远了。顾一野顺着他的指向转过脸看了看那道愈走愈远的姣丽背影。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这才起身向着她离去的路线走去。
一步、两步,之后的走速竟是比开始快了些。
高粱插着腰站在原地,将顾一野从原先的慢走到最后的小跑转变尽收眼底。
笑着摇了摇头,
“还不是得靠我。”
………
另一边的沅漪其实也没特别生气。
只是在听见顾一野那句“像个书生是他的弱点”后下意识想要反驳。
书生怎么了?书生怎么了!
虽然她也没那么喜欢那些文人墨客,可她自己到底也是出生书香门第。这话……到底在她耳里是有些刺耳了。
身后蓦地响起一阵脚步声。
伴随着这阵急促步伐的,还有一声低沉的“等等!”
沅漪没有回头。
可手腕处却在顷刻间感受到了一股限制。
“……”
她向下望去,印入眼帘的、是一只带有腕表的手臂。
“失礼了。”
那人收回手,视线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
这是沅漪记忆中与顾一野最长对视的一次。
初见他时,少年身影藏在阴暗处。她没办法完整的与他四目相对。
再遇时,他们遭遇了军事演习。几次目光交接更多的、只是战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是他们的领队,所以戴沅漪总是在注视着他的背影。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与他不受任何打扰的对视过。
而与她对视的人,也没有制造打断的时机。
“我不是说书生不好。”
那双瑞凤眼盯着她、神情瑞亮又真挚
“我只是觉得,我爸或许……需要再勇敢一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
“就像你一样。”
!!!
她微微睁圆了眼。
“戴沅漪,”
他叫着她的名,像是夏季傍晚间吹过的一缕热风
“你在坚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又何须在意他人目光?”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去当兵就是我的命。”
“来日、等来日在部队重逢时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名字啊!”
“顾一野,我的名字。”
……
几次相遇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原来、原来,那句介绍……
真的是对她说的。
她低下头,没有吭声。
以为沅漪还在生气的顾一野语气有些磕巴,
“是真的!我……”
“顾一野,”
她忽然就抬了头。
他这才发现,午后阳光下、那姑娘眼睛亮的骇人。
“一野,”
她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次是不同的称呼。
在他重新与她对上的目光里,顾一野听见她说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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