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七、有关墨镜的约会
2013年6月
警方从那具尸体的上衣口袋中发现江天翰的身份证，据初步判断，他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三天前。
我连夜接受张柏涛的审讯，整个过程我都心有余悸不停颤抖。
张柏涛一直很困惑，也许在常人心里，我的话就像在描述一场噩梦。
“是真的！我是警察的老婆，我怎么会说假口供呢？我看到明俊雨了，是跟着叶文来的！一定是！”
“后来又变成一朵花了？”张柏涛明显的质疑口气。
“我没这么说过，我只是说，他消失了，在他站着的地方出现一朵海棠花。”
张柏涛放心地点了点头，我顿时火冒三丈，他是在借这个问题试探我是不是精神失常。
“我再说一遍，我以顾健康老婆的名义和十三年新闻记者的身份起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张柏涛和他身边的助手对视了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小安，老顾已经去接叶文了。”
“接？应该是逮捕吧！”
张柏涛翻着眼白看着我，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儿，然后用沉重的口吻说：“你知道他去哪儿接叶文吗？”
“哪儿？bluedance对吧？”
张柏涛大幅度地摇头。
“是一个女人那里。”
对我的审问结束了，我垂头丧气地站起来，他们最终也没完全相信我的话，而我也不能相信他们的话。
听张柏涛说，顾健康正在隔壁的房间审讯叶文，我的心立刻提起来。
我不肯离开，一直等在叶文和顾健康所在的审讯室门外，我不能自控地颤抖着。
他是魔鬼，他是明俊雨！
他一回来就有人死了，他的再现就预示着坏事的发生！他是来报复的，他玩弄天意，他附着邪恶的灵魂，他杀人于无形，他在把我们推向死亡！
可是我忘不了那个哭声，还有明俊雨在监控镜头下反常的举动。
他是在求救，还是以可怜相做诱饵？我分不清了，恐惧让我失去理智。
门开了，我探身看去，要亲眼见证顾健康是否毫发无损，好像叶文会用魔力加害于他。
顾健康仍然一脸泰然，我握紧他的手，我的过激恐惧让他很尴尬。
“镇定点！还不够给我丢脸吗？”
我无心反驳顾健康的斥责，我要把昨晚的经历再对他说一遍，我要让他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这时叶文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我下意识地抱紧顾健康向后退，眼睛紧盯着叶文。
谁都看出我的神经质是冲着叶文的，场面变得很尴尬。
顾健康一边冲着叶文客套，一边用眼神命令我克制。
叶文并没有因为我的嫌恶和恐惧而生气，反而被我逗笑了。
他讪笑着，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遍，就像个流氓。
“这位就是顾太太吗？”
我又惊又怒，他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还开门见山地挑明我们夫妇和明俊雨的关系，今天就装作不认识了。
“你别耍花样，昨天我们在夜总会……”
“闭嘴！”顾健康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大声呵斥着。
我们已经被顾健康的同事围住，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很容易被人误会。
“咻——”
叶文吐气的同时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顾太太，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你……，我和你的经纪人约好的，我们在bluedance做专访！”
“哈哈……，顾太太，我再白痴也不会到那种地方接受采访吧。再说……”叶文把右手手指横在嘴唇上方，显得很难为情，“我还没从艺员训练班毕业，我根本没有经纪人。”
“你……”我想反驳却无言以对，我中了圈套。
“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您可以先回去了。”顾健康礼貌地说。
叶文笑着对顾健康点了点头，看向我的时候他笑得更开心了，接着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挤了下右眼，我气得差点晕倒。
他转过身，向走廊尽头的出口走去。
这个无赖！他怎么可能是向我求救的明俊雨？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怎么解释？难道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
“明俊雨和叶文都是我制造的。”
我的脑海里突然响起这个声音，他们都是被魔鬼操控的吗？
望着叶文嚣张的背影，我突然一个恍惚，是不是应该叫他一声明俊雨，他一转身，我就能看到那张久违的脸了？
“他昨天晚上真的不在bluedance吗？”我沮丧地问顾健康。
“嗯。”顾健康的声音很沉重，我预感到一定是情况对破案不利。
“他到底在哪个女人那儿？”我攥着顾健康的手焦急地问，“如果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就绝对有时间从垃圾山赶过去！不要轻信他！不要轻信那个女人！”
顾健康在听到我说“那个女人”的时候，脸部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颤抖。他的眉锁得更紧了。
“那女人是谁？江天娆对吗？”
顾健康欲言又止，像是在做艰难的权衡。
这时，走廊尽头的大门突然敞开，一大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冲了进来。叶文下意识地贴到走廊左侧的墙上遮住了脸。
□□短炮的漩涡中，是三个穿着黑衣戴着墨镜的江家女人：江天翰的妈妈，江天翰的姐姐江天娆，还有江家的孙媳妇林桐。她们接到警察的通知，来这里辨认尸体和接受盘问。
记者和江家女人都发现了叶文。好在警察及时出现，把记者们赶出门外。走廊里恢复了宁静。
三个女人都摘下墨镜，四个人之间似乎有条隐形的牵线，他们都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
最先恢复理智的是江天翰的母亲，她对江天娆嘱咐了几句，然后跟着一名女警员走向一间接待室。
我和顾健康都不约而同地走过去，想要近距离看清这场戏。
我看到叶文又摆出一副花花公子的轻佻表情，讪笑着走向两个女人。
他是江天娆的男朋友，江天娆是他的老板，死去的人是江天娆的哥哥，我想他一定是想走到江天娆的身边献殷勤吧。
江天娆一定也是这么认为，她已经胸有成竹地摆出一副娇嗔的模样。
可是叶文走到他身边却没有停下，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文走向她身后的林桐。
林桐站在那里，尽态极妍，却是一副警戒的表情。她像如临大敌一样，可是她太过弱小。
叶文就像一片黑云向她压去，她注定会被吞没，却仍然做着无谓的反击。
叶文在离林桐很近的地方停下，近到可以随时亲吻的程度。
林桐并没有退却，而是默许了这种超越社交距离的行为。
叶文像是在嗅林桐的鼻息，又像在观察林桐皮肤的纹理。终于，他结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侵扰。
“把墨镜借给我。”
这个请求很诡异，令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为什么？”林桐轻声细语地问。
“哼……”叶文又是一阵轻笑，声音里有种戏谑的意味，“外面都是记者，你忍心让我被记者拍到吗？”
这句话像是致命的威胁，林桐惊恐地瞪着叶文，但是这种惊恐就像一掠浮云，她很快又佯装出无事。
林桐的右手拿着刚刚戴过的墨镜，她木然地把右臂向上抬高了些。
叶文也伸出右手，却没有去接墨镜，而是抓住了林桐的手，一直贴到自己的胸前，林桐惊慌失措地向后挣。
就在江天娆瞠目、顾健康准备上前阻拦的时候，叶文又把手移到林桐的墨镜，经过这一翻周折，才把墨镜接到手里。
林桐惊魂未定，叶文却意犹未尽，他又把头探过去，贴着林桐的耳朵，用暧昧的声调说道：
“我晚上还你。”
说完，叶文带上墨镜朝大门阔步走去，留下按着胸口大声喘息的林桐，和咬牙切齿又惊又恨的江天娆。
我盯着顾健康，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对“那个女人”难以启齿。
对林桐的审讯由顾健康执行。
林桐说，昨天晚上确实一直和叶文在一起，时间是从十二点到凌晨三点二十，也正是顾健康把叶文请出房间的时间。
而问及他们幽会的地点，林桐大方地承认是林明志在十年前为她购买的一套两居室。
这套房子本是林明志送给女儿即将成人的纪念礼物，当时的林明志对女儿的未来抱有美好的憧憬。
而林桐却在那年的三月遭遇厄运，她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命运就此改变。
因为她在国外疗养，这间房子就一直空置。
之所以没有利用，起初是因为当买家或租客听说房主女儿的遭遇时觉得晦气，而近几年却是因为那间屋子时常闹鬼，深更半夜的就会从卧室里传出海浪的声音。
“我和他，每次都在那里见。”林桐低垂着眼帘，语气里没有夹杂任何情感。
“每次？”顾健康反问，“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关系已经很久了？”
林桐的眼皮微微上抬了一下，然后仍然轻声细语地回应：
“是的。”
“有多久？”
“从……，他签约坤江。”
“三年了？”
“是的。”
顾健康身边的女记录员抬起头，怔怔地看了林桐一眼。
“为什么？”
“因为……，我丈夫身体不好。”
“为什么是叶文？”
“顾警官，这种事需要理由吗？双方都有利可图就可以了。”
风铃一样的声音，竟说出这样轻佻的话。
“你……”
顾健康本想问“你丈夫知道吗”，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个长舌妇。
“你……对于今天的审讯有什么要求吗？”顾健康谨慎地引导，他当然知道林桐的要求，可是这不能从他口中说出。
林桐终于抬起头，她的脸上露出怡人的微笑，可是那微笑没有任何感情掺杂在里面，像个人偶的微笑。
“当然，顾警官，谢谢您的体谅，请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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