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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折断花枝


“沈大人,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哥哥吧,如瑟愿意代替哥哥受罚。”

        见江如照仍是昏迷不醒,周围浓郁的脂粉香又呛得她难受,江如瑟干脆收敛气性跪地乞求沈酬言。

        可惜沈酬言的目光根本不曾为她停留,而是一直在她那旁边那娇艳女子身上打转,耐心等着那张樱唇轻启,说出他最想听的答案。

        “请丞相……放了江大人。”

        花枝蓦地折断,寒凉透骨的秋风吹落一地金桂,未染纤尘的官靴无情踏过,任衣摆长袖沾染扑鼻桂香。

        “娘娘也觉得……江大人是位德行高雅的君子?”

        沈酬言顿住脚步,负手而立,与她恰有三丈之隔,未逾矩,也未过分亲昵。

        可熟悉的压迫感还是在渐渐摧毁她的心防。

        金月容往不远处江氏兄妹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承认,也未否认。

        “娘娘喜欢君子。”几乎是肯定的语气,他唇角微弯,眼中却再不见一丝笑意。

        轻拨念珠,他宛如身披袈裟的邪魔,毫不遮掩地细数着自己的罪恶。

        与那夜一般无二的恐惧感漫上心头,金月容唇齿张合,清浅的眸子逐渐氤氲水色,浓密卷翘的眼睫颤了又颤,最后才捏着手背抬眸看他。

        “哀家……与江大人萍水相逢,并不熟识。”

        她没说出沈酬言最想要的回答,却给了他一句真话。

        “是吗……”

        灼热尖锐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又落在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暗香拂动,惹眼的朱砂忽地离开了她的视野,衣衫摩擦的刹那,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沈酬言离开了。

        “哥哥,你快醒醒。”江如瑟这才敢喊出声,又拼命晃了晃兄长的手臂,替他解开了绳索。

        教坊司的宫女自然也不敢再久留,敛好衣襟便纷纷退下,扑鼻异香也随之消散。

        “如瑟,太后娘娘”,片刻,江如照揉着额头苏醒,抬眸望见他日思夜想的人,双颊红了一片,急促解释,“微臣失仪,罪该万死。”

        金月容摇摇头,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哥哥,是不是那奸臣给你用了什么药,你昏睡了那么久……”江如瑟攥住江如照的衣袖,秀眉紧蹙。

        江如照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这药是我自己吃的,怕一时疏忽,做出什么错事。”

        他抬眸看向那眉眼深邃艳丽的女子,深深叹了口气,还好……

        “哥哥,我们走吧,教坊司这种地方,恐怕只有那个疯子才会常来光顾。”江如瑟小心扶起兄长,语气里皆是厌恶与愤恨。

        ……

        折腾了小半天,金月容主仆两人直至明月高挂才回到未央宫。

        “公主,明日命妇觐见,您早些歇下吧。”

        流波替主子卸了满头珠钗,又替她一下一下梳着垂至腰间的如瀑墨发。

        午后未央宫来了人,说是明日长公主和几位诰命夫人会过来拜见太后娘娘,皇上也会过来同几位长辈用膳。

        “公主?”见主子对着铜镜失神,流波轻唤了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金月容望着镜子里一张略显苍白的娇艳美人面,咬了咬干涩的唇瓣,似乎在暗暗下定什么决心。

        “流波,如果有人来,就说我睡下了。”

        “公主,天色不早了,您……”见金月容提裙起身,流波放下梳子想跟上去,却被一个眼神制止。

        公主从未流露出过这样的目光,流波想,从前再遭人白眼与非议,公主心里念着玉妃娘娘,眼里总归是有光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晦暗,无助。

        天色昏暗,红墙黄瓦皆失了颜色,金月容裹紧了披风步履匆匆行于冷风中,捏紧了手里几近干枯的花枝。

        那是沈酬言给她的。

        衣摆纠缠间,他亲手将半截光秃秃的花枝放在她掌心,冰凉指尖轻触她玉白细腕,那一瞬,她只觉彻骨寒凉。

        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娘娘来啦”,教坊司门口,沈酬言一袭红衣负手立于暗处,嘴角微弯,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微臣还以为……娘娘会不明白。”

        周围脚步声响起,金月容怕被人瞧见,只得戴上兜帽快步走到他跟前,拢紧墨色外袍同样置身于暗处。

        “明白”,她咬了咬牙,借昏暗夜色遮掩红透的双颊,小声回了句,“沈大人想见哀家。”

        沈酬言爱极了她这副乖巧的模样。

        黑暗里,她温热白净的细腕惹上凉意,掌心沾了薄汗的花枝随着一瞬轻颤无声落地。

        “娘娘近日消瘦不少。”

        平静低哑的声线自她颈间闷闷传来,她瞧不见他的神色,更猜不中他此时的心思。

        “娘娘喜欢江如照?”

        同样是平静如常的声线,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令她周身泛起凉意,战栗不已。

        “喜欢吗?”他凑得更近了些,冰冷的手掌绕过墨色披风困住她柔软腰肢,语调分明比方才更轻,却令人更为恐惧。

        “明日柔兰县主要进宫拜见太后娘娘,听闻她才情极其出众,和曲大人倒是般配。”

        “才情出众又如何,这脸蛋生得不好,还不是讨不得夫君喜欢?”

        不远处,两名宫婢谈笑着走过,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教坊司门口这处的动静。

        即使注意到,夜色里,大抵也会当作侍卫宫女在偷偷幽会。毕竟,这是在教坊司跟前。

        “呵……”

        待两名宫婢走远,沈酬言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手臂上移,指尖缠绕的念珠刚好抵住她侧颈。

        那也是与她心跳联系紧密之处。

        “大人……在笑什么?”小脸倏地苍白,腰肢被束缚着,她只得倚在他胸膛,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倒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在笑什么,金月容只是害怕,怕这个疯子腻了她,想要在此了结她的性命。

        比起她紧张又小心,沈酬言的语气倒是轻快,大掌轻柔地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以喜悦又嘲讽的神色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微臣在笑,娘娘的脸蛋生得好,身子软,才情也不差……可惜啊,娘娘的夫君,他没这个福分。”

        “嘶——”

        颈间猛然吃痛,金月容下意识要推开眼前人,温热的细腕却立即覆上冰凉,紧接着是一片陌生的温软。

        “可微臣卑贱如斯,却有这个福分。”精致的眉眼在漆黑夜幕中也格外妖冶,唇齿温热打在她玉腕。

        “长公主……娘娘最好提防些”,半晌,他敛了眸子,轻飘飘地撂下句没由头的话,另外半句语调更低,甚至飘散在风里,“娘娘的命既给了微臣,那微臣必当好生珍重,视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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