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红尘业障
沈酬言这人怪得很。
前一刻还把人紧紧搂在怀里,恨不得将其融进骨血,下一刻便退了三丈远,手持念珠,好整以暇地瞧着可疑的潮红自眼前女子白净的小脸逐渐褪去。
明明一切皆出自他的招惹,他却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宛如一位出尘佛子,冷眼看着她坠入红尘,业障满身。
“哀家明白了。”
良久,金月容系好披风,戴上兜帽,让自己看上去与来时无异,唯轻颤的尾音令人浮想联翩。
“娘娘的中原话,一天比一天讲得好了。”沈酬言轻笑,倒真像在由衷地夸奖。
这话若是从流波或者妙蘅嘴中说出来,金月容会很开心,但从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得不自在。
“娘娘可能不知道,微臣也去过蕃汗,听过不同的人讲蕃汗话”,沈酬言苍白修长的指头拨动着念珠,眸子里闪过一瞬复杂神色,“不过微臣觉着,他们讲的,都不及娘娘动听。”
秋风袭过,他收了念珠上前两步,金月容下意识要后退,却被他拉着兜帽沿倏地拽了回来,被迫对上那双浓墨似的黑眸。
“躲什么。”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威胁,他替她重新系好了披风的系带,嘴角噙着笑,整张脸几乎都要贴进兜帽内。
近在咫尺的呼吸令她红了脸,使了力气将人推开。
“沈大人的话,哀家会记得。”
轻软语调散进呼啸的秋风里,金月容不知道身后之人是否听见,捏紧披风便融入深沉夜色里。
直到前头那墨色完全消失在黑夜里,一袭惹眼红袍的高大男人才俯下身,两指相并捏起地上那根干枯的花枝。
今日大抵是自金月容来到大胤,未央宫里最热闹的一回。
“娘娘,长公主和几位夫人已经到了。”妙蘅收紧了步子从前堂赶回来,还不忘向院子里闲散的宫人呵斥一声,叫他们前去伺候。
彼时金月容正被流波按在铜镜前上妆,先敷铅粉,再抹胭脂,描过月棱眉,流波又替她点了口脂,最后又在额间贴上一枚朱红花钿。
也就是在额间着上朱红的刹那,金月容秀眉微蹙,刚上好的口脂也被咬去了一角。
她突然想到,那人眉间,也有这样的朱色。
“公主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顽皮。”流波无奈地笑笑,又替她补好缺失的那块口脂。
流波和金月容一起长大,伺候了她许多年,这些日流波还唏嘘不已,她觉得公主自打来了大胤,甚至不如从前在蕃汗过苦日子时快乐,她真希望可以回到小时候,公主的笑是发自真心的笑,难过了也不必憋着眼泪。
昨夜公主回来得很晚,她替公主留了烛火,却不敢细问。
公主背上有千斤重担,她都明白,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些细枝末节处尽力伺候周全。
今日来未央宫的都是些陌生面孔。
坐于左侧梨木椅上的年轻女子着一袭深灰纱罗大袖衫,碍于国丧,举国皆不许穿颜色鲜亮的衣裳。
堂下几名妇人分明都是一身墨色或浅灰,只有这位,纵是套了粗布麻衣恐怕也难掩周身雍容华贵的气质。
“娘娘,这位便是长公主。”妙蘅给几位宾客上了茶,最后附在金月容耳边小声提醒了句。
长公主叶琴心,先帝的长女,也是小皇帝的嫡亲长姐。
此刻的局面其实有些窘迫,长公主的生母先皇后早已仙逝,于情于理,她该唤先帝的继后金月容一声“母后”。
问题出就出在,她比金月容还稍长几岁,这声“母后”,她可叫不出口。
蕃汗民风开放,不像大胤,讲究许多礼节,以至于长公主只是用一声“太后”来称呼她时,金月容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拜见太后娘娘。”
另一侧端坐着的秀气女子也随之起身,相比长公主,她的容貌便要寡淡许多,谈吐倒是文雅,举手投足间也是大家闺秀的仪态。
“良嬛,听闻曲大人养了个外室,这事是真是假?”长公主端着茶杯,一副好奇的姿态。
妇道人家聚在一块,免不了要聊些家长里短。
孙良嬛垂眸失神,半晌,她才苦笑着点了点头。
金月容听到那句“曲大人”,忽地想起昨夜教坊司门口那两个宫婢的对话。
眼前这位,恐怕就是她们口中的柔兰县主,也是曲夫人。
而曲夫人的丈夫,大抵便是出使蕃汗的使者曲青寻曲大人。
“男人嘛,都是如此喜新厌旧的,不过你的正室身份尚摆在那儿,也不必太过担忧。”长公主理了理身上的帔子,劝慰她一句。
孙良嬛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语气仍是掩饰不住的失落:“若是我生得一副好相貌,许能多留他一时片刻。”
“外头野狐狸那么多,你哪里防得住”,长公主嗤笑一声,仿佛对此事感同身受,“你可见过那狐狸精的模样?”
“只远远瞧过一眼”,孙良嬛抬头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人,吞吞吐吐道,“似乎是位蕃汗女子,娇美艳丽,妾身的容貌……自是比不过的。”
本是无意的一句自艾艳羡之语,却引得堂下几位夫人的目光全聚在金月容身上。
“记得太后娘娘也是蕃汗人士,蕃汗多美人,太后娘娘生得也倾国倾城。”
长公主端起茶杯小啄一口,精明敏锐的目光浅浅往主位扫了一眼,皱起眉头,佯装纳闷的模样:“不过本宫记得……父皇在世时,对胡人女子没什么兴趣,许是这年纪大了,口味也变了。”
擅论先帝本是大罪,奈何说这话的人是先帝的亲生女儿,在场之人自然不敢乱嚼舌根,也不敢胡乱附和。
在大胤皇宫待了一段时日,金月容也听出长公主话中有话,纠结再三,她忽记起昨夜分别前沈酬言那莫名其妙的一句忠告,未逞一时口舌之快。
她在大胤无依无靠,空有太后的身份,实则寄人篱下,甚至连这条命都是求回来的,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灭顶灾祸会纷至沓来。
见周遭安静,长公主目光流转,状似疑惑地问了句:“今日来时听宫人说,丞相大人昨日又闹了一场,将人家户部侍部江大人抓去了教坊司戏弄,听闻太后娘娘也在场,不知娘娘可否知晓这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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