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十块
饭后，张桂兰打发王硕他们去洗碗筷，自己和李红则各冲了一杯野草莓果酱消食。
“这顿饭吃的可真舒坦，红儿，吃饱了没，你可得多吃点，看你瘦的。”她就挨着李红坐着，伸手一摸就能攥住李红细弱的小胳膊儿，二十岁的人，胳膊她用大拇指和二拇指就能轻松环住，还有不少富余。
“我真吃饱了，您看，肚子都鼓起来了。”李红小孩子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她第一次这么撑，都不想站起来，余光里师公王硕正和儿子们一起打闹着收拾。
这是以前李拥军还活着的时候都不曾出现的场景，她家好像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忙碌，没有欢笑，没有打闹，只有死寂。
“你们三个好好干活，要是还不好，冲的另三杯我可都喝了。”
李红：额，……，师傅你晚上都吃了四碗糊涂了，还能喝下去！！！
“来了，来了。我们的东西你可别动啊，都是说好了的。”
一顿饭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家务也有人分担，李红依偎在张桂兰旁边出神。
“红儿，你的事儿我都问过了，工厂可乐意接你这种熟手了，你就放心地在家待几天，别着急。”
“师傅，我不想回厂子了，我的事厂里的人都知道。”李红语气有些飘渺，“我不想被人同情，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我看她谁敢，你别挂心那些流言，被人看看又不掉肉，他们都是闲的慌。”
张桂兰岂会不知厂里的瞎话，就今天她去厂里给李红办手续的时候，就有不少“好心人”打听。
李红不想张桂兰竟然这么生气，忙说出自己打算转移话题。
“师傅，上周我给你送的鱿鱼馅包子和梅干菜的薄饼好吃吗？我给您留了一小部分，其他的拿到公路那边去卖，您猜我赚多少钱”
“啊，有鱿鱼馅包子吗？没看到啊，我只吃到梅干菜的馅饼了，皮薄馅大，又脆脆的，梅干菜不咸还发甜呢。”
坐在一旁的王硕被自家媳妇瞪的发慌，他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那天你不是加班了嘛，小红说那个鱿鱼馅的包子不经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对吧。\"
“啊，”李红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句话了。“对对，师傅别生气，明天我再包了，多给您留几个，专挑大个儿的留给您。”
“你呀，我是那贪吃的人！”张桂兰说了一句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我猜挣了不少，我们都相信你的手艺。”
李红自小就会做饭，李艳他们从没有夸过她，反而是不断地挑她毛病。可师傅每次都鼓励她，路过的司机师傅也夸，李红就变得自信起来。
“整整十块，快顶我一周的工资了，可惜我本钱太少了，只卖了一小会儿，后面的师傅都没尝到。”
“可正经不少了，你是……想摆摊做个体户。”张桂兰说话间迟疑了。
现在市里的政策不明朗，虽然也有不少人摆地摊，但对于一直以进厂为荣，铁饭碗至上的普通人来讲，做个体户又丢人又不保险。
“师傅，我之前跟过路的司机打听过，听他们说，现在好多大城市早就开始尝试个体户了，我就本本分分卖个包子，没啥的。”
张桂兰还是不放心，夜里等李红睡了，自己和王硕聊了半宿，很晚才睡。
赵大妞那边就更睡不着了，晚上一下班，她连家都没回，就去找赵大勇了。
甚至因为不熟悉，不，从来没去过，一路打听浪费了不少口舌和时间。
等真到了地方，从墙外就能看到炊烟袅袅，想象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她更不乐意了，上前就开始喊叫。
“赵大勇，孙水香，你们给我出来，大白天的上什么门，拐带了好人家的女儿，你们心虚了是吧。”
“你们家真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不给彩礼就想娶媳妇啊，你们丧良心，缺大德了。”
宅基地统共就没多大，孙水香听到她的嚎叫，带着自家三个儿子气势汹汹地出来迎战。
“赵大妞，你给我闭上你那喷粪的嘴，你在我家门口撒什么疯，我家可跟你家没关系了。”孙水香的气势更胜，一上来就指着赵大妞的鼻子骂。
赵大勇和两个弟弟默默地站在一旁给母亲撑腰，他们都是在造船厂上工，黑炭般的肤色，瞪着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赵大妞。
赵大妞反射性地后退几步，心一横，又上了几步，自己有理自己怕谁。
“孙水香，你也别带着你家三个儿子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现在赶紧把李红给我交出来，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办事的，不给彩礼，不办酒席就想娶媳妇，全华国就没有这个道理，你们说，是不是啊。”她也聪明，知道用舆论压力还声援自己。
“什么李红，我们昨天是见过我那没缘分又命苦的未来儿媳妇，可她不一会儿就走了，这是我们邻居都看见的，你可别想赖到我们家。”孙水香也不蠢，她还有证人。
夏天晚上即使下雨，也不耽误大家在门檐下乘凉，自是有不少人看到过。
“真的不在你家，孙水香，拐带妇女可是犯法的，不行，你让我进门看看，看看我才放心。”赵大妞还是有点不信，她也了解李红，后者人际圈极窄。
赵大妞一边说，一边往薄弱的墙（赵四妞）那边冲，誓死要进门自己瞅瞅。
“赵大妞，你敢动我闺女，我弄不死你。”孙水香平时干的活比赵大妞可重多了，手劲儿大，薅起头发来那叫一个利索。
儿子女儿又在一旁拉偏架，赵大妞都不知道是谁在拧她胳膊，踢她大腿。疼的她哇哇大哭，索性双眼一闭，无差别攻击，手脚并用，倒是也不弱。
“杀人了，赵大勇一家人要杀人了。”赵大妞扯着嗓子哭嚎，那哭声能传出二里地。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赶紧来拉架，可别真出什么大事了。
孙水香率先整理衣服，怜悯地对赵大妞道：“你家李红昨晚退给我们家五十块钱就走了，你该去哪找去哪找去，别耽误我们一大家子人吃饭。我猜，她说不定是受不了你虐待跑了。”
说完还啧啧两句，好似在叹息，又好似在嘲讽。
谁知赵大妞的注意力聚焦在五十块钱，张嘴就让她还回来，显然，与钱相比，人一分不值。
“还什么，那是李红懂事，两家退亲你不得把我们四年来给的礼品钱还回来，我不跟你再要就不错了。”
“我呸，礼品钱，一年到头就过年的时候给我们家送几条咸鱼。我小女婿元宵节一天送的礼就比你们四年送的多，你还好意思收钱。李红那个死丫头每年不得给你们家送几次吃食，快还我，再算你还得倒赔钱。”
两个女人为了五十块钱你来我往了半天，最后孙水香直接上了门锁，让赵大妞一个人在门口嚎叫。
乘凉的人对独角戏显然没什么兴趣，不一会儿就都回家了。
赵大妞饿着肚子，越喊越没力气，眼瞅着天都黑了，只能先回去。
到家一看，一大早吩咐李艳洗的杯碗瓢盆还摆在桌子上，她本人这会儿正躺在床上蒙头睡大觉。
李艳还不愿意那，大早上被叫醒，让自己洗碗刷锅，晚上还要做饭，她哪里做过这些，刚好钱富贵来找她出去玩，立马扔下家里一摊子事儿出去了。
中午在供销社买了李艳最想穿的那条裙子，又在国营食堂吃了一碗红烧肉，吃饱喝足后俩人又去小树林腻歪了好一会儿，她也才刚到家没多久。
可怜的赵大妞上了一天班儿，受了一天气回到家发现碗也没洗，饭也没做，可不就不觉得小女儿可爱了。
她一把夺过被子，大力的摇晃着李艳。
“早上让你洗的碗呢？碗也不洗，饭也不做，你在家干什么吃的！！”
“是不是打算饿死老娘啊！幸好你弟不在家，不然饿着你弟，有你好看的。别睡了，赶紧给我买菜做饭去。”
“我才不要那，妈，今天富贵来找我，人家都陪他一天了，都快累死了，我不做饭，反正我也不吃饭，我要睡觉。”李艳眼睛都没睁开，还像以往那般抱着赵大妞的袖子撒娇。
“我还治不住你呢，个小丫头片子，你要不做现在就走。不吃也得给我做，要不跟你姐姐一样给我滚出这个家。”
李艳这才瞥见赵大妞铁青的脸色，她伸了伸懒腰，嗯了一声，慢慢悠悠拿起菜篮一路晃出去。
赵大妞看着散漫的李艳气都不打一处来，这时才她怀念起了大女儿的好。
以前她下班回来的时候，大女儿已经买完菜回来了，她只坐等在一旁，不一会儿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晚饭。
吃完饭，连嘴都不用动，李红自己就知道把家里家外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想到李红，不免想起令人头疼的顶班，王组长可是说明天就要安排顶班的人上岗赶进度。
家里统共就两人，李军刚考上初二，再坚持坚持，初中毕业出来就有资格进工厂做干事。让李军现在回来，赵大妞也不甘心，那只能让李艳去顶班了，
但是李艳顶班弊端很多，她当时让李红继续顶班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李红这人孝顺，不会来事儿，也绝不会动歪心眼。
李艳就不一样，钱富贵有正式工，上面俩老头老太太那也有正式工，家里分了一套房子还是独子。
可就是亲家公太精明了，欺负她孤儿寡母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这要是把工作给了李艳，不知道工作还能不能回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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