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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医战双峰


(一)

        秋叶簌簌而下,日头方过亭午,风起不止。深秋的天空无云无遮,天光也暗沉。

        居所背阳,屋檐建造地及其不合理,到了午后,屋内便暗沉,我视力弱,在屋内辨字不易,所以常常盘腿坐在屋檐下,借光看医书。

        我正投入之时,突然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在书页上。我猝然抬头,面目熟悉的少年,是铁骕求衣之徒。

        “师尊有请。”

        莫怪我这会儿右眼跳个不止,原来灾祸避不过。但是正好我也在等待一个时机,若是铁骕求衣好心相谈也不是没有余地,正好利益互补,但他是否好心还未可知也。

        “这样,你如何称呼?”我静坐不动,抬头窄眼望少年。

        少年人默了默,“平靖山。”

        有谈判的余地。我起身收拾医书,点头赞许,“好名。”

        平靖山好似走神了一刻,没听清楚,于是侧头来问:“师叔说什么?”

        我掸掉衣襟粘连的枯叶,“我讲,带路吧。”

        (二)

        “限你十天内剿匪离开,我要用铁军卫军管碧落村,同时剿除的势力为我余出一份。”

        我轻舔嘴唇,用不容分说的语气道。

        希望博得更好的利益,可是筹码有限,根据台阶效应,只有先发制人提出最高的要求,然后再逐步降低要求,才有胜算。

        未知的一波势力觊觎村落的龙桃树,甚至还做着盗取地气的勾当,用我的能力既要治病救人,又要沿线调查碧落村的对面势力,实属分身乏术。军管村子省事不少,还可以动用铁军卫的兵力假公济私,妙哉。

        淳朴忠厚的我望着铁骕求衣的背影,彼面容隐没在阴影中,悲喜难辨,同时缄口不言。果然智者不在心理学考虑范畴内,我心内不安,担心开的条件太过分显得没有合作的诚意。

        “那姑且…”我刚要开口退步,铁骕求衣猝然出声打断我——

        “合理,可以允你。但我要铁军卫入驻碧落村,并且明日就开始筑防线。”商量的语气。

        “可以,防线随你筑,早日停止苗疆内部部落争斗也是好事一桩,我乐见其成。”

        用碧落村作诱饵围点打援,防线必不可少。而且一旦筑好防线就意味着战场转移,不必担心村子受牵连。喜出望外,我用忧国忧民的语气表述圣人心态,同时抬手轻拍铁骕求衣肩头,莞尔笑,微点头。

        “老九有此心,我很欣慰,但是…”轻啧一声,铁骕求衣蹙眉,语气微趋低语,但刀锋似的眉宇有一丝不合拍的笑意。

        我警觉,下意识退出几步,“又有何事?”

        “此战险恶,逆匪前日闪击军营,整个医部光荣牺牲了…”铁骕求衣突然收言,试探的眼神,叹一声也悠长地意味深长。

        我连忙摆手劝退,“打消这个念头,不可能的。”

        若是真的顶替铁军卫的医部治疗伤患,就是摆明与对面那波势力作对,纵是借我熊心豹胆,我也要矢口退却作罢。

        “那么缺乏医部…吾只好从百战军营调派人手,几天算起来…”铁骕求衣面上卸去威逼的意味,有那么一时半刻让我感受到了军长的为难。

        “战事不容拖延,你方从王宫脱身,抓紧时机。”

        默苍离突然在铁骕求衣身后启唇幽幽道。我正受惊,利用老二挡住身躯,敛声屏气地越过铁骕求衣配饰繁重的肩头,探头去窥。

        默苍离背对我们负手而立,明明时刻关注着我们的谈话内容,身影望起来却是清越得好似人间客,若不是他方才看准时机开口插入话局,看起来却像是听得有一搭没一搭。

        铁骕求衣突然眸中一闪,灵光一现地抬高声音,转头便直截了当问道,“那钜子认为呢?”

        默苍离缓缓转身望着我与铁骕求衣,颇含笑意,“伯玉协助你处理伤患,本色当行。自然是好事一桩,我乐见其成。”

        我大惊,初涉江湖的我果然还是斗不过两只老狐狸。只是这句话听起来熟悉又涩嘴,让我在意非常,稍作回忆却头脑生疼。

        (三)

        “这位小兄弟啊…在我们村头住下就安啦!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粗粝的碑石刻着“碧落村”,其下野草丛生,青苔从石块根部层层沓沓蔓延。村长站在石块边上的栅栏旁,挨个和铁军卫编制的小组长握手问好。

        说来也怪,整个村落房屋居室都是寻常村落的模样,碑石却出彩得紧,不但是三字写得轻重有度,尺寸适中,不占大偏颇,亦不畏葸不前,石块挑选也下了一番功夫,大小适中,浑然天成地粗重有质。

        我在屋内闲不住,于是干脆在村口看铁军卫忙里忙外筑防线。远久前作为战场时的旧式壕沟和土城墙还遗留在这片土地上,借用这些旧物,防线串联地不费吹灰之力。

        我看着碑石上的字,士兵也在我面前来来往往,两者搅和一起在我头脑中狰狞混动,天旋地转的感觉中忽觉有人拍我的肩膀。

        我猝然回头去,一坛酒在我眼前晃悠悠,我睁大眼笑出声,“一把年纪还玩心那么盛。”

        说完伸手不客气地去接酒坛,铁骕求衣又突然收回酒坛,风驰电掣间塞给我一壶拳头大的酒瓶,“这是我的,你的在这。不宜过量。”

        “小气!”我伸头朝着铁骕求衣不满地皱鼻蹙眉,摘掉瓶塞气愤抛出几米远,“怎么你也学老八说话?”

        “你等下还要做事。”铁骕求衣仰头豪饮一口。

        “不仅要给你做事,还要被限制喝酒。你人情欠大了。”我也学他伸直脖颈去痛饮一口,果然有如鸿蒙云气,口鼻皆通,热意卷起,“对了,让你手下那群人日落了再去汲水,平日没事少去龙桃溪。”

        铁骕求衣诡秘的眼神望着我。

        “别问,是挺吊诡的。总之,日落前的水从里流进来,日落后从外流进去。”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嫌含糊,但是酒劲上来,头晕目眩。

        “她的意思是,日落前的水流流向是从龙桃树到支流,日落后地气衰微,流向是从村外的地下水反向补充到沟渠中,外来的地下水方可饮用。”

        默苍离走上前伸手夺走我手上的酒瓶,我下意识反手去抢,却被他闪身避过,同时毫不犹豫地倾壶倒空。

        “军纪不严,军长不需要重整吗?”

        默苍离狠厉地瞪了瞪铁骕求衣,后者转身去看晚霞,置若罔闻。

        “大夫——救人命哦…”成亮脚步声尚轻浅,声音却先至。

        我被默苍离断了酒,又吹上片刻冷风,还时不时夹杂着老二对晚霞描述得文采匮乏的垃圾话,我头脑清醒不少。

        几步赶向少年,我抬手一下打在成亮脑门,“何人有患,叫得如此不祥!”

        “是…上回去打水的马二叔。”成亮气喘不止,但坚持拽着我拉向病患的住所,明显事态不妙。

        我永远理不清村落里混乱的辈分称呼,但领会了“出去打水”的那位不幸老者,于是急急奔赴而去。

        (四)

        我与成亮一前一后冲进偌大的院落里,四周空空荡荡,并不似一般人家将锅碗瓢盆和一些农用工具排在院子里等待修理。外室的廊檐下老妇人蹲坐在地,揭起裙裾一下下抹眼泪。

        我觉得不吉祥,于是安派成亮把老妇人遣开,独自一人揭开内室的布帘入内。

        只见老人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只手撑着床板,另一只手紧按腹部,呕吐不止,一口口都是浅红色的胆汁。我上前点住要穴,然而老人长时间费力呕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脱力地重又倒在床上。

        我伸手按在额头上,颇烫手。揭去衣衫,皮肤上的痕纹变得愈加深刻,甚至变繁复,整个人全身而望,就像是些许诡秘的祭祀符纹,亦或是图腾绘案。情况非常糟,他颈部淋巴结和四肢都囊肿,肋骨两侧浅色黑斑扩大。

        “疼…”老人捂着腹部哀怨疼痛,□□连绵好似从破败庙宇传出的愁怨重重诅咒声。

        没预料到的病变,我诊断不易下手,只好先安置好老人,后者正这样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床上,我伸手去扶,惊觉——好坚硬的手臂!

        忧心老人肌肉抽搐不止,我点穴为他疏气,几番按摩还不见好转。我顺着手臂按下去,发现连手腕和手指也强硬无匹,而老人呼吸匀称,毫无异见。

        我周身一寸寸探摸,腰腹处也坚硬,我一寸寸试探性用力,估摸着能抵抗不小的外力,直感触摸着树木。身体硬化得超出想象,我轻声叫醒脱力熟睡过去的老人,他被惊醒后满怀不愿地蠕动身体,翻一翻浊眼,将我望住。

        “还疼吗?”睡得那么香,我探问道。

        “不不,好像睡过去了就没事了,现在也不痛,一点感觉都没有。”老人还很轻松的一副模样,我内心不安一阵阵席卷而来。

        这不像是人的身体了。我直起身,成亮正好从屋外大咧咧赶进来,“站住!”我一声吆喝制止他。

        “咋…咋了?”透过门帘我感觉出少年的恐惧,旋即又是轻声的啜泣声。

        “现在要隔离他,不要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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