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旧事
陈清语坐在车里,双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双眼发红,她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心脏刺痛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碎在里面了一样。
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的温度,全身冰凉,她仰起头,闭上眼睛,试图妄想这样能缓解她内心的痛和不甘。
她没有任何勇气推开车门走下去,她甚至不敢去面对,她不愿意,不愿意见到,几个小时前还哄着她说会早点回来的人,现在已经没了呼吸。
李在许这时心脏也重重的一震。
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走过去看一看。
他透明的身体踉跄着从车上下去,跌跌撞撞的往前方一步一步走去。
前方山体塌陷,无数碎石从那山上滑落下来,就像是保龄球一样,却又比保龄球大,重,顺着公路滚过去撞在一辆辆车后面。
车身被碎石砸的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了,车头撞上了路边的一棵大树。
车冒着烟,车头已经着火了,黄昏色的火焰像是在向他们招手一样。
整个场面一度失控。
尖叫声,无助地哭泣,压在车下的孩子,旁边跪在地上哭着求孩子不要睡觉的大人,还有努力救援着的陌生人。
这场事故不止牵连那一辆车,这条道前前后后几十米的车,只有极少数逃过了这场灾难。
李在许忽视周围的,只往那路边上走去,那车差点儿冲出去的那个路边。
南桥路口说是个桥,其实不是,它的这个地方很危险,于是政府当时在修的时候也故意把路修宽了好几米。
可这路口到底是个急拐,而且紧靠着山。
李在许似乎又开始害怕靠近那边上,向来冷淡的脸上多了一丝裂缝。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他有一双修长的腿,可他迈的步子不大,那短短几十米走完,他好像走了一辈子似的。
他终于走到那路边上,110、120、119也都来了。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警笛声漫天飞舞,有些人的脑子里警笛声已经充斥了他的大脑。
而在李在许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他动作迟疑的往下看去。
双手在腿边紧紧地捏成了拳,手臂上的青筋爆出。
那是一片山石区,他曾经在他的梦里看见过。
熟悉的场景,他所遗忘的回忆突然袭击了他的大脑,过去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李在许——”
“李在许——”
“李在许——”
少女清脆干净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一声又一声,语调都是那么不同,生气的,害羞的,恼怒的,欢乐的
突然,声音终止在那一刻,
“李在许,我身上好痛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时间都停止了,他连呼吸都忘了。
李在许清楚的看到,山石掉到下面,一个女孩儿在那儿直楞楞的站着,而另外一个,身体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渺小的身躯如何承受得来这么大一块石头的压力。
李在许额上的青筋也凸起,眼睛死死地看着那一处,他像个幽灵一样,不再像个正常人似的走路,直接飘到了那个压在石头下面的女孩儿身前。
那女孩儿侧着脸,额发沾湿了,凌乱地贴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还有泥,还有被小石头划伤的血痕,她紧紧地闭着眼,唇色发白,脸也发白,像是没了呼吸。
而一旁的女孩儿依旧傻愣愣的站在不远处,没有离开,也没有打电话报警。
那上面的警笛声依旧响彻云霄,而那一旁的女孩儿像是失神了似的,双眼空洞,目光死死地落在石头下的那女孩儿身上。
李在许试图推开那巨石,双手却穿透了那巨石。
他怒吼着,变得狂躁,颤抖着身躯,双手也不安的蜷缩起来,他意识到,他碰不到任何东西。
他小声地呢喃,“栩栩”
他的眼睛都红透了,像是快要滴血,嘴唇不安的发抖,眼睛里的痛苦快要溢出来,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他弓着腰,跪在女孩儿面前,低着头,嘴唇贴在她耳边轻声呼唤。
“栩栩,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嘶哑着,像是快要碎掉。
“栩栩”李在许不死心的又低声叫了一遍,声音依旧伴随着深深地痛苦和绝望。
“叶栩——”狂暴的声音刺破这个世界,正常人听不到,可陈清语听见了,她下意识地遗忘了自己为何难过,而抬起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宝宝,老婆,栩栩,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李在许像是道歉似的低垂着头,失神的双眼,目光涣散,视线不知道落在何处。茫然,无助的表情在他脸上稀有的出现,猩红的双眼里一滴又一滴的眼泪落下,“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而后消失不见。
那不是他第一次绝望,那是他经历的复刻。
高大凌云的人,从来不屑用眼泪感化苍生的人,从来看不起轻易下跪的人,在那一刻,傲骨尽碎。
李在许身上的所有希冀和幸运,都是一个人给的,而那个人此刻倒在他的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他无能为力——他怎么能无能为力——
他的心撕裂了一道口,生生的疼在他的心口,似乎一切的语言,一切的动作都成了多余。
他甚至宁愿自己在这一刻陪她一起死去。
他也不想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李在许,李在许,你是不是因为在意我你才叫李、在、栩的啊?”
“李在许,你再不理我我就离家出走了——哼——”
“李在许,我收买你给我买糖去——”
“李在许——”
“李在许——”
“李在许——”
李在许低下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吻上叶栩的侧脸。
他的眼里藏着破碎的光,闭上眼,叶栩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陈清语此刻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渐渐地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就像是快要脱离这个身体了似的。
陈清语给他传音,“怎么回事?”
李在许这才想起来,还有陈清语。
生离死别是这个世界上最常见的东西,但往往有人因为接受不了而发疯发狂。
李在许低声说:“你喊几个人到路边这里来,有,事故。”最后几个字李在许停顿了数秒才说出来。
陈清语诧异道:“什么?”
陈清语依然还处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在自己的眼前死亡的难过的状态中,但相比刚才,李在许的话分散了一点她的注意力。
但仅仅只是一点。
她双腿都虚浮着,无力,推开车门下车,在车旁站了站,才朝着救护车那边走去。
“你好,那路边下面,能不能挑几个担子过去?”陈清语声音沙哑着,一听就是哭过的。
那医护人员下意识的认为那下面的人是她很重要的人,于是一边安慰她不要担心,一边派人挑担子下去。
幸好来的救护车够多,担子也多,没一会儿有几个医护人员就挑着担子下去了。
陈清语没心情看那下面的情况,她一步一步,像是走过了一座奈何桥,才终于走到那辆已经看不出来原型的宾利旁,她父母已经被救出来了,她不敢去医院,不敢听到医生用那无能为力的语气说出口的死亡宣判。
宾利已经成了一块废铁。
今天的天气很好,于是地上的鲜血和汽油被风干的很快,风吹过,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陈清语愣愣的蹲在宾利旁,熟悉的车牌号被遗落在车身底下,被压扁了的车头压在底下。
京a880714
陈清语伸手去捡这个车牌,脸上碰了点车上的灰,她伸手够了半天够不到,于是又像个小孩儿拿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似的红了眼眶。
京a880714
那是她的出生日期。
1988年07月14日
一旁有人看见了陈清语的动作,还以为她是想用别人的车牌号给自己的车按上,于是走过来斥责她:“你怎么能这样拿别人的车牌号呢?”
也有一些人过来看热闹。
陈清语依旧蹲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不生动也说不上好看,呆呆愣愣的,她说:“那是我的出生日期。”
她忽而又站起身,死死的盯着斥责她的那个人,一字一顿的说到:“那是我爸我妈给我定做的车牌号。”
那人灰溜溜的咳了几声随便说了几句就离场了,其他看戏的人也走了。
李在许看见那些人翻过路边的围栏下来了,但他们走的真的太慢了。
他的栩栩,怎么能被压在石头下面这么久。
李在许再次体验到了那个无能为力的感觉。
让他的世界再一次山崩地裂。
他透明的身体,甚至比之前更透明了,几乎快和整个世界的背景融为一体。
但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叶栩。
他终于看见,那些穿着白衣服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朝着他的方向奔了过来。
那些人朝他走进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接着双眼不受控制的变红变烫。
没有人知道,一个人,被死死地压在一块巨石下面是什么感受。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体,被一块比她身体大好几倍的石头残忍的压住,骨头被硬生生的压断好几根,鼻子不再能将空气呼吸进肺部,她亲身体验着身体从无法动弹,到失去力气,再到感受着自己生命逐渐的流逝,她没有办法大叫,没有办法自救,没有办法活下来,她就像是个被控制了四肢和呼吸的傀儡。
不幸的是她没有傀儡的不死之术。
她本来可以获救,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呆滞而错过最佳的获救时间。
护士们和其他一起下来的人都感觉到了自己的瞳孔地震,这或许是他们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
他们在救援的过程中虽然都颤抖着手,但是他们依然很谨慎的用力将那块大石头从叶栩身上抬起来。
众人齐心协力才把那块石头从叶栩身上移开。
然后呢。
李在许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静静地站在一旁,此刻他红着眼别开了头。
生来无坚不摧的人此刻却害怕看见那个画面。
他怕,他怕看到他的栩栩,他的栩栩
其他的一些人也开始小声的啜泣起来。
他们同情叶栩,可怜叶栩。
叶栩被他们小心翼翼的放在担架上,往上面的救护车抬过去。
自然的灾害其实是自然对人类的惩罚。
大自然生气了,于是大雨倾盆,洪水爆发,山体塌陷。
大自然开心了,于是天气晴朗,土地肥沃,屋舍俨然。
而今的一场山体塌陷,造成了这么多人的死亡和受伤。
其实那天并没有下过雨,前几天也没有,而独独就在那天,天气还那么好的时候,山体塌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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