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讨债鬼
汉口以西五十里,有个叫新沟的小镇。从明朝起,这里就已是很繁华的了。民国初年,新沟镇上有个姓吴的富家纨绔子弟,名叫吴少文。
这吴少文年方十八,平日爱附庸风雅,吟诗作画,更喜欢交朋结友,四处交游。
当时这吴少文创办了一个诗社,名叫《兰香》社,常聚集了方圆几十里内一些志趣相突的文人骚客,在吴府饮酒呤诗取乐。所花款项,每回均是吴少文解腰包。日子长了,圈子中人都知道吴少文慷慨,故都尊称他为《儒林外史》中的杜少卿第二。
吴少文的父亲是个药材商人,常年在外地跑生意,很少呆在家里。母亲刘氏是个粗人,平日爱娇惯儿子,只要儿子过得快活,她自已就高兴,所以总是放任儿子所作所为。
吴老爷长期在外,对于儿子在地方上的一些故事概不知情。一日,吴少文在家中大宴宾朋,吴老爷刚好从外地回来,正巧碰上,只见这些年轻后生在席间咬文嚼字吟诗作赋,也很斯文;加上这些后生见了吴老爷也非常尊敬,所以吴老爷对儿子与朋友们吃吃喝喝并末在意。
到了晚上,吴老板在邻居家串门时,隔壁的张三爹出于好心,将吴少文恣意挥霍钱财的事告诉了吴老爷,说:“你家公子成天花天酒地,与这帮闭汉吃吃喝喝,不知要费你多少银子。平日你很少在家,弟妹又管他不住,你难得回一趟家,今天有机会要好好管管他们才是啊 !”
吴老板气冲冲回家,将母子二人痛骂了一顿。一骂为母的不教子;二骂做儿的不争气。吴氏辩解道:“儿子交的朋友都是些读书识礼的人,在一起也只是吟诗作赋,我以为做男人只有这样才有出息;再说,吃喝的事,今天别人吃他的,明天他也会去吃别人的。也不见得是什么亏本的事。”
“真是夫人之见,”吴老板说道,“俗话说口吃无凭,按我这家底,要不了几年就会吃光。如果你再纵恿儿子吃喝,就让他学着沈万山的儿子到黄鹤楼上飞金好了。”
吴刘氏听了,再不敢言语。从此后吴少文也再不敢邀请朋友到家中聚会。但每回有朋友相邀,又不好推诿,只好在外面酒店中请客。
不久,吴老板又要出外做生意,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儿子千万不要不得恣意挥霍,并把大额的银两都存进了钱庄,只留了少量的零碎钱给他们母子俩零花。等吴少文再集起会来,不那么方便。
离吴家不远,有个‘留名酒店’,是新沟镇上当时最好的酒店:全木质结构的两层木楼,保持了明朝时侯的格局,四进四出,楼下是餐厅,楼上是客房。那店老板姓王,新沟镇水口村人,为人和气,大度,所以生意做得很好。
平日店中来的大多是经汉水来的水路商人,或当地有钱人家的子弟,这吴少文有客来时,也大多在这里边就餐。王老板知道吴家在当地是有名的富户,吴公子以前也常客,他手上无现钱时,店老板照例让他赊账签单。
天长日久,吴公子欠下‘留名酒店’五六千块大洋酒钱。酒店王老板开始并不怕吴公子赖账,认为些须几个小钱,吴公子定不在话下。
后来账欠多了,王老板有点不舒服,说:“吴公子,现在生意不好,缺少资金周转,望能先把旧账结了,以后照例如何?”
而吴公子本不想赖账,忙说,“家父不日便回,到时定来付款,请王老板放心。”
却说周少贵携妻子陈氏租船逆汉水而上,往新沟方向而来。周少贵坐在船上慢喝慢饮,一路欣赏汉江两岸风光,好不惬意。
时值初夏,江上起的南阳风,只三个时辰,帆船就从鸦渡到了新沟。新沟码头在明清时就是一个热闹的所在,周少贵的老家与新沟相隔不远,只不过是一河之隔,儿时的他常到新沟来玩耍,镇上的地形有些熟悉。周少贵命船工靠岸泊船,携陈氏兴步往岸上走去。
周少贵在镇上随便转了转,看天色已晚,就来到‘留名酒店’,租了个上好的房间,准备安顿下来,多住几日,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一天,吴公子吴少文又邀了几个诗友来‘留名酒店’聚会,席间,正当吴公子诗兴大发时,酒店的账房先生把他拉到一边,跟他提酒钱的事:“吴公子,你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这些时你欠了本店六、七千大洋的酒钱,总是推说等你父亲回了就还钱,昨天我听人说你父亲已从广东回来,么样还不把旧账了断?今天你要想顾自已的体面,就速急把账结了。不然,就不招待,还要告知其家父!”
这吴公子怕在朋友面前出丑,忙将账房先生拉到楼上一僻静处,央求道:“我本指望等父亲回了就要钱还账的,但这账目大了,我又不敢说出钱的用处,他这次死活不给。我有个计划,听说我父亲不日就又要到南方去做生意,到时我将背着家人卖地还账,如果我到时候再久推不付,任你们处置,如何?”
账房不依,说:“你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我怎能相信?”
吴公子烦了,大喝道:“我已许诺,何必如此相逼。若我到时再不还,你就直接上门撕破我的脸面。”
周少贵在‘留名酒店’住了几日,发现吴公子常来酒店大宴宾客,朋友们也对他大加吹捧,于是很留心吴公子的一举一动,后来账房告诉他说,吴公子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于是周少贵特别留意吴公子起来。
当账房先生在楼上跟吴公子逼债、争吵着说这番话时,周少贵正躲藏在旁边偷听。听到他们声音越吵越大,周少贵从一旁闪出来插嘴道:“吴兄弟,这也怪不得我们账房先生啦!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这钱是酒店王老板的,你不付钱,让我们账房先生为难。恳然你答应家父走后还钱,就先写个还款协议,免得到时空口无凭。”
吴公子打量了一下周少贵:只见周少贵一袭长衫,戴副墨镜,气度不凡,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并不敢多说,道:“行,行。”便到账房写了还款日期。下楼招呼朋友们去了。
账房先生非常感激,抱拳作揖道:“多谢仁兄帮腔,少费了许多口舌。”此后账房先生常邀周少贵到内厅喝茶,成了朋友。
那天,吴公子与一群朋友散席后,周少贵悄悄跟踪至吴府门口,熟悉了地形,才回酒店。又过了大约三五天,周少贵探知吴公子果然卖地。
原来,药商吴老板急于到广东做时令药材生意,没在家住几日,就匆忙做自已的生意去了。吴公子趁此机会,又借故支走母亲刘氏,让舅舅把娘接到姥姥家玩几天。然后则赶忙选择了一处离家较远的湖地,把它卖给了一个富农。心想,湖地收成差,失去后损失小些。再则,湖地偏远,家里不易觉查。
这卖地的事,是现钱现货。卖者愁,买者乐。按当地的习俗,买卖成交后,买方一定要治酒答谢卖方,以示慰问。那天吴少爷也是硬着着皮喝自己卖田地的酒。
周少贵得到吴少爷卖地的消息,悄悄回到客栈,也叫了一桌子酒,宴请账房先生,并由妻子陈氏作赔。席间,周少贵频频给账房先生敬酒:“多谢账房先生几天来对周某及其家人的照顾!”
酒过三杯之后,周少贵突然转身对妻子陈氏说:“我差点忘记了件好东西,快把那坛郧西黄酒拿出来,让账房先生也尝尝。”
账房先生虽然身在酒店,喝过不少名酒,但郧西黄酒却没喝过,很想喝几口尝尝。陈氏从床下抱出一个粗瓷的坛子,拿到桌上一开,顿时酒香袭人,把账房先生馋得涎都快滴出来,双手也急得来回搓动。
周少贵首先给他了一杯,只见他迫不急待地一饮而尽。如此喝了几杯,账房先生已是不醒人事。周少贵说什么,他只有点头的份,叫他站,他就站;叫他坐,他就坐。原来,周少贵事先在黄酒中下了迷魂药。
周少贵见时机已到,就扶着账房先生往吴府走去。
一路上,账房先生如同白痴,任周少贵摆。到了吴府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周少贵随手把账房先生丢到吴府门前的草地上,任其睡在地上,自己则到吴府去看就竟。
原来,那吴公子卖地时,等签了地契,顿觉自已做了件败家的坏事,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祖宗,不由得伤心落泪。但事已至此,又不能翻悔。当买家请他喝答谢酒时,便是无地自容,心情沉重,在酒宴上不言不语,只有拿酒出气的份。不一会这伤心酒让他醉倒在地,被朋友和乡邻们抬回家中。
周少贵从门缝里看到吴公子正在床边呕吐,且不停地呻吟。便使劲猛敲房门大喊:“吴公子,快开门啦!快出人命了!”
吴公子听到喊叫,免强支撑着身体走到门外。因吴公子前几天在‘留名酒店’看到过周少贵,一见面就认为他是来催款的,甚是不悦,正要发作时,周少贵连忙上前拱手作揖 道:“在下与留名酒店账房先生来贵府收账,账房先生因走得急,热血攻心,突然在你家门前倒下了,还不知死活。这人命关天的事,耽搁不得,快把那酒账还了,我好一条心请大夫救人,免得以后世人道你的不是,你说对不?”
吴公子是个识趣的人,怕闹出大事不好收拾,踉踉跄跄走着醉步,慌忙回屋取出卖地的钱,交给周少贵,然后就索要账单销账。
周少贵解释道:“今天我们本来只是来催款的,没想到你一下子能缴清,所以未把账拿来。其实这很简单,我回去只划一笔就够了。如果你不怕麻烦,我给你打个收条便好。”
吴公子欣然同意,拿出笔墨纸砚。周少贵提笔一挥而就。吴公子拿着收据神情恍惚地回屋睡觉去了。
周少贵急忙跑到街上喊了两个轿夫,将账房先生送回了‘留名酒店’。事情办妥当后,周少贵拿着那些钱财一溜烟跑到汉江边,妻子陈氏早已租来篷船,等在岸边。周少贵一上船,就命船工将篷船火速往府河(汉江的支流)方向驶去。
第二天,留名酒店老板也听说了吴公子卖地的事,忙叫账房先生去吴家讨债。账房先生全然不知昨天发生的事情,拿来着账本,欣然前去收钱。
吴公子正在家里伤心,见账房又来收钱,即惊又气,厉声喝道:“你昨天不是骗死骗活地来把钱要走了吗?么样又来纠缠?”
“你信口开河,瞎说什么?”账房先生双脚跳起来骂道:“你混账王八蛋。我几时到你家门口来过?”
吴公子看一下子说不清楚,就回屋里拿出周少贵昨天写的收据,说:“当时你睡在我家门口装死,这就是昨天与你一起来的戴眼镜的家伙留的收条。”
账房听了便是莫明其妙,随手拿起收条一看,不由得大笑起来:“哈,哈,哈――”
吴公子问:“你这老狗笑什么?”
账房先生道:“你自已去看看吧”
吴公子拿过周少贵写的条子一看,只见那收条的落款人是:‘讨债鬼’三个字。账房哈哈大笑说:“本店查无此人,看样子你吴少爷可真是遇到讨债鬼了吧”
吴公子气得脸色苍白,怪账房先生赖账,一气之一下,叫来一群朋友,将那‘留名酒店’砸了个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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