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幻觉

“不是阳魂，是我带来的新人。”明远站起身来，拽住那船夫，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您通融一二，待会阳气散尽他就能离开了。”

那船夫看了看手心，又看了看明远，道：“别给我惹麻烦。”

接着便又接着将小舟往前推去。

明远叹了口气，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臂，这让我有了一个借力的地方，好歹没有刚才那么狼狈了。

虽然河水拉扯着我的手指生疼，但总比让我彻底落在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河水里强点。

我几乎已经闻到了这河水的腥臭味，里面甚至已经隐约冒出了不知是人体哪一个部分的肉块，白色的絮状物也随着河水沉浮，还有隐约露出的森森白骨。

好不容易撑到了对岸，明远拖着我就下船来到了河边，我的手虽然不能离开河水，但这样左右的移动还勉强能做到。

“东西，帮我一下。”我气喘吁吁的喊他。

明远看了一眼小舟上的塑料袋，无奈的跨了一步出去把那两个袋子也拎了过来。河对岸也是一样的彼岸花海，只有岸边是一片深红色的土壤没有覆盖在上面的植被。

那个中年女人早已经骂骂咧咧的走远了，我们都下来以后，那小舟也驶离了两头的渡口，向远方飘去。

而我，则形容狼狈的趴在松软的泥土上，试图把手拽回来。

“哥哥，你让我出来吧。”明灿焦急的喊我。

“不用，这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怪异之处，我先试一试，真的不行你再出来帮我。”

这水，似乎是我反抗的越厉害，它的吸力就越强，我试着放松了力气，果然，那吸力一下子就变弱了。

“这河水究竟是什么？”我问明远。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明远站在我身侧，端的是一派轻松。

我知道，目前的困境全是因为我自己，明远刚才能够出声帮我已是仁至义尽，但他这样的态度还是让我有些愤怒。

今天晚上原本心情还不错，可这一出又一出的，我的耐心几乎已经耗光了。

“想离开的话，就想清楚自己的执念是什么吧。”明远说着竟盘腿坐了下来，“我还急着赶路，你尽快。”

我看着那些红色的液体越来越汹涌，翻滚着的河水那气焰简直比大江大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河水一下子滚上了河岸，我原本在那根手指被吸住以后就赶紧攥住了拳头，其他几个手指好歹是幸免于难了，可这一下子，不仅那只手沾到了河水，我另一只撑在岸边的手一下子也被它吸附了进去，这叫我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两只手都无力可用，我只能靠身体用力，让手被吞没的部分不要更多，可那河水还是一点点的将我的手腕也吞了进去，就像陷入流沙的人，越挣扎掉的越快，不挣扎也只是延缓了死亡的速度而已。

我的大脑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思考，更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去解决。

让明灿出来也只能让他拉我一把，那样下去我的胳膊都有可能要被拉断，更不用提挣脱这些河水的束缚。

我的鼻子离河水越来越近，那种血腥味和腐臭味越来越浓郁，这让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忽然，那河水上飘起了青白色的火焰，一朵一朵的焰花就像是水花溅了起来，就变成了火焰。我一时愣住了，那些火焰向我飘来，就好像是恶魔伸出了手，想要拥抱我。

我看到我裸露在外的肌肤由原本的苍白变的更加冷冽，就像是行走在冰雪中的行人，被冻死之后泛出的那种死人的青白色。

但那些靠近我的火焰在接触到我皮肤的一瞬间熄灭了，它们明明看似那么灼热，却又好像没有温度，完全伤害不到我，着显得我刚才的惊惧就像是一个笑话。

“看吧，渊中之火开始燃烧了，再烧下去，你就能知道了。”明远忽然开口。

我忽然感觉那原本并不冰凉反而有些温热的河水一下子就变的冷彻骨髓，寒气从我的手掌一直冲进我的肺腑我的心脏，这时候那些青白色的火焰忽然凝聚了起来，从一朵朵没有手掌大的焰花变成了一大团火球。

那火球缓缓向我飘来，就好像是一个抽象的带着许多触角的太阳。

我只觉得更加寒冷的空气向我袭来，我嘴里呼出的每一团气都在一瞬间化成了白霜，就连眉毛和眼睫之上也渐渐覆上了一层水汽凝结的冰沙。

那火焰越来越近，我似乎看到那火焰之中有什么东西。

是，一群跪趴在地上的人影，那些人的脑袋紧紧的扣在膝盖边上，像是在膜拜着什么，随着那火焰越来越旺，里面的人影也就越来越多。

当那火焰停留在我鼻尖的时候，我几乎以为我就要死了，可明灿不停的呼唤让我又清醒过来。

我盯着眼前的人影，他们忽然就抬起了头，看向我的脸。

在那样青白色的焰光之间，我看到在那火焰里面的那些人，没有面孔。

他们的身体都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一样，可他们偏偏没有表情，没有无关。

我想要挣扎后退，却退不了一步，只能看着那团火焰越来越近，直到它将我也包裹在里面。

我已经看不到河流了，更看不到明远，也看不到那轮血月和那成片成片开放着的彼岸花。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青白色的光，还有那些没有五官，脸却直冲着我的影子。

他们站了起来，手挽着手，一起向前迈步又退后，一起唱起了一支无名的歌谣，他们瑟瑟发抖，他们兴高采烈，他们凶神恶煞，他们软弱可欺。

那歌声就好像是什么将死的动物在死前那一刻发出的高亢而又凄厉的鸣叫，又好像是拉着高音的女人在诉说一个故事。

他们围着我跑跳，时而簇拥在我肩上，时而攀上我的头发，时而彻底凝结在一起，变成一个几乎和我一般大的无脸人，却又妖娆的像是什么妩媚迷人的艺妓，攀在我身上，跳一支比蛇更柔软的舞。

我已经冷到不再感觉寒冷了，反而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在上涌，涌到我的头颅之中，到我的心肺，到我的四肢，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让我十分燥热，虽然我还维持着那个趴在湖边的动作，可我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湖水的束缚，想要脱下衣服，和那个无脸人一起舞蹈，以消散心中的热气。

不，分明是冷的，可我为什么会觉得热呢？我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我却忍不住的想要把衣服给脱掉，我以前在一本书里看过，人在冻死前，中枢神经系统被抑制，全身都是麻痹状态，体温虽然在逐渐下降，可体温调节中枢却发出错误的信号，这就是“反常热感觉”，这样一来，人就会在朦胧的温暖感觉中死去。

难道我快要死了么？

可那种热却不似作假，青白色的光里，那妖娆的人影又变成了许许多多的小人，他们笑着唱着跳着，我感觉好像有一股夏天想开门出去时，从空调房走出去的那一瞬的感觉，热浪一股一股的袭来，无法阻挡，更无法让我相信这是幻觉。

我的手撑在地面上，看着那深红色近乎漆黑的土壤，恨不得把自己埋在里面，好不用做这种脱衣服还是忍着不动的艰难选择。

可这时，他们又动了。

又是那个妖娆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周围的青白色光芒都随着她的舞动变的温暖起来，就像是烧到极热的火焰温度忽然满满降了下来，让人感觉到普罗米修斯所赐予人类的那让人流泪让人狂喜的温暖。

淡淡的金色光芒包围了我的身体，我只觉得浑身的疲乏忽然都冒了出来。我放任自己躺在了地面上，不想继续思索我究竟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只想先闭上眼睛去睡一觉，等睡醒了再考虑别的。

那身影还在舞蹈，只是我却无心去看，就好像是春日微醺，又好像是冬天的炕火，无一不催人入眠。

那身影俯下了身，似乎想要亲吻我的脸，又抬了起来，正对着我低下了头。我几乎没有什么意识了，朦胧之中只是知道她在做什么，却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只能任由她动作。

我快要睡着了，眼皮也只是还硬撑着，看着那个朦胧的人影。

她那没有五官的脸凑到了我眼前，只不过两拳之隔，我却忽然觉得她的脸变了。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渐渐长出了细长的眉毛，挺翘的鼻梁，眼睛和嘴巴也凭空生了出来。她睁开了眼看我，一双眼中好像不带有半丝情意，却附身吻向我的唇，像是想要亲吻最亲密的恋人，却又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不怎么有兴致的食物，不得不把它吃下去，却又提不起食欲，只能勉强张嘴把它送到唇舌之间，草草咀嚼几下就咽下去，又接着吃下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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