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
老将军的话一字一字的敲在慕清的心脏上，让她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于是她低垂着眼眸，没有正视老将军的眼睛也没有吭声。
“荒谬！简直荒谬！……咳咳咳咳！咳咳！”老将军的话刚刚说完就使劲咳嗽了起来，他的脸色因为拼命的咳嗽而涨成了猪肝的颜色。
“老先生，老先生，您没事吧？”慕清见他喘不过气，连忙上前扶住老将军为他顺着气。
老将军摆着手推开了慕清，缓了好一会他才开了口，只是情绪仍旧激动，“你可知道，一旦同突厥与回纥借兵，军队挥兵南下，这可是国恨！”
“慕清知道，但是慕清必须这么做。”
“咳咳咳咳！黄口小儿！多年前告诉你借兵易，还兵难的道理，你可是都忘了？！”
“老先生讲的，慕清自是牢记于心。只是联吴伐魏是兵家常事，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东宫就永无翻身之日！”
慕清抬起头直视着老将军，没有一点惧色。
老将军看着眼前这个无所畏惧的少女，眼里泛上点点失望的神色，“你可还记得你是一位大唐的公主？！若是突厥和回纥联手借机反咬你一口，那大唐便永远成了异族的囊中之物！这可是李家担不起的大罪！”
“慕清既然要去同外族借兵，这里面的利害自是清楚。老先生说的被反咬一口，只要慕清和兄长做好了军队的准备，吞并其他商队，掌握外族用盐的命脉，那他们就没有反咬我们的机会。”
慕清回答老将军的话掷地有声，她的表情十分自信，与多年前那个稚嫩的少女早已截然不同。
“咳咳咳咳……外族入侵，大唐儿郎岂会坐以待毙？届时定当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啊……公主殿下。”老将军咳嗽的更加厉害了，似乎连气也喘不上来，说话也十分费力。
慕清低头看着眼前虚弱至极的老将军，眼里的晦暗难明，过了半晌她才苦涩的开口。
“老先生一直唤慕清为公主殿下，殊不知慕清的母族在被德宗皇帝随意屠杀的那一天起，那个曾经一心一意为着大唐的浔阳公主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浔阳公主无非是那个落脚在道观的尼姑，而您眼前的这个人，她只是李慕清，为了光复东宫，为了母族的李慕清。”
慕清的话在车厢外呼啸而过的冷风里显得十分低沉，那里面带着深沉的恨意，像是要透过披着的衣裳入侵到皮肤再随着血液深深刻进到骨子里。
老将军没有再说话，他抬起头看着这个被恨意包围的慕清眼里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眼前的少女，她的恨已经深深的埋到了她的骨子里，即使她仍旧像常人一般说笑，可只要有反扑的机会她一定会将全身上下所有的恨意都释放出来，将仇人撕个粉碎……
“老先生，慕清的母亲、母族不过全是皇帝手中政权的棋子。慕清不是圣人，舍身为天下那一套在我这里说不通，所以屠族的血海深仇慕清届时一定会双倍奉还。”
老将军哑口无声，他已经说不出来什么可以劝动眼前这个双眼通红，浑身颤抖的少女了……是啊，谁能够在经历了灭族一事之后还活得像个圣人呢？
他做不到，眼前的这个少女自是也做不到的……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猛咳，慕清连忙上前去付老将军，哪知刚刚碰到将军的手他就吐出一大口血来。
“老先生！老先生！”慕清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她满手沾着老将军吐出来的鲜血，想要为老将军顺顺气看着那一片一片染透的红色，慕清抖着身子无从下手。
“老了……老了……”老将军靠着车厢无力的喘着气，说一句话便要耗上他全身的经历一般。
“您别再说话了，好好休息。”慕清的眼里泛红，声音也变得嘶哑，“来人，来人啊！”
只是马车外十分安静，那些围着的其并没有一个人动弹。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咳……”老将军制止了慕清的喊叫，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浑浊，“老臣身体的毒素一直未清理干净，朔州城一战中又被冷箭穿了心肺，先前拿保命丹一直吊着，眼下终要是走这一趟了……”
“保命丹……保命丹……”慕清颤着手将先前彭遥分给他们保管的保命丹摸索了出来，“老先生，我这里还有保命丹，您快吃下去。”
只是老将军摇了摇头，推开了慕清递过来的丹药，“老臣身子如何，心里是有数的，即使吃了这保命丹也是无力回天。倒不如，公主殿下留着它日后保命一用。”
“我们商队里有神医，您吃下去，我带您回商队，他一定可以治好您的！”
“咳咳咳咳……”奈何老将军仍旧是摇了摇头，“公主殿下，许是我这个老家伙越来越不中用了，很多交给您的东西也渐渐被时代淘汰……或许您说的是对的，只要你和广陵王殿下一起……没有什么是办不成……”
“老将军……”
“‘雁云番’听令！”老先生支着身子低喊一声，那威武的嗓音穿过车厢，掷地有声十分有力，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身体健硕的将军一般。
“‘雁云番’得令！”车厢外所有的骑兵听到这声低喝齐刷刷的从马背上跃下，对着车厢跪拜下来。
“从今往后，浔阳公主李慕清就是你们新的主人，你们一定要听从她的命令，誓死捍卫她的安全！”
“‘雁云番’遵令！”车厢外九个骑兵统一回答着老将军的命令，那威武声响传荡在荒芜的沙漠传了好远，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十分高昂有力。
老将军说完这句忽然“噗——”的一声又大口吐出鲜血，靠在车厢上缓缓闭上了混浊的眼睛。视线里剩下的是慕清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最后逐渐变得模糊……
“老先生！”慕清撕心裂肺的吼出一声，伸出手探了探老将军的鼻息，那里却是一片冰凉……慕清起身将老将军逐渐僵硬的身子搂紧怀里。她的胸口好像又隐隐痛了起来，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她的脸色煞白，额头布满了汗珠。
“啊——！”
慕清仰着头嘶吼出声，那声凄厉的吼声里掺杂着不甘、愤怒还有无数的怨恨……在那天晚上伴着萧瑟的冷风传了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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