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沪上花开谁解采薇情 > 第1章 火车惊魂 刻骨铭心的邂逅

第1章 火车惊魂 刻骨铭心的邂逅


  “呜——呜——”

  一阵刺耳的鸣笛伴随着飞驰的列车呼啸而过。

  一辆向东行驶的火车正在轨道上疾驰,风驰电掣一般。

  这是辆一大清早从苏州启程,开往上海火车。潮湿沉闷的二等座车厢里装满了乘客,男女老少挤挤偎偎地在并不宽敞的座位里坐着,像一盒塞得严实的沙丁鱼罐头。车上的乘客当中,有人懒洋洋地倚在座椅上看今天的报纸,有人嫌车厢里闷,把手绢杂志当成扇子,在手里不停地摇晃。

  此时车厢内被各种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有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拖着长长的鼻涕,正一左一右地缠着座位上的妈妈,口中含糊不清地哭喊着,向他们的妈妈讨东西吃。

  临近车厢里不断有乘客来往穿梭,他们一边在狭窄的过道上举起胳膊往前走,一边在口中高声嚷嚷着“借过啊,借过——” 

  还有几名靠窗的乘客正把各自的脑袋聚拢在一起,闷着头,聚精会神地玩扑克牌里的□□。他们其中有个中年人牌风不利,屡战屡败,输的兜里的票子越来越薄,只见他用手“啪啪”地扇着脑门,一边嘬牙花,一边大声惨叫:

  “邪门啊邪门!今天我的手气也太背了!我是不敢同你们玩了,再玩下去,我裤子都要输没了!你们这些坏东西,难道想让我光着屁股闯上海滩去啊”

  他这句阴阳怪气的惨叫,把整节二等车厢的乘客们都逗得哄然大笑起来,车厢里沉闷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乘客们聊天的兴致也被点燃了,谈笑声渐渐高涨,此起彼伏。

  此时,这节车厢尾部的角落里却很安静,这里有两排面对面的座位,坐在这里的四位乘客都不出声的坐在那儿,并没像别的旅客那样聊天取乐。

  一排座位上坐着两个人,靠窗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先生,花白的头发,唇上留着两撇山羊胡子,他年龄大了,一大早起来赶火车精神不济,这会儿已经困倦的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打着呼呼的鼾声。

  在他旁边坐着个英俊的青年人,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正低着头,手里捧着份苏州当地的报纸静静地读着。这位青年穿着一套整洁挺括的米白色西装,西装里套着件咖啡色的缎面西服马甲,白皙俊秀的脸庞的正中横着高高的鼻梁,微微细长的双目中镶嵌着黑色的瞳仁,眼神澄澈,眼角却微微往上挑着,给俊秀的脸庞平添了份儒雅,但是他的嘴角却一直微微向下吊着,使眼前这张俊秀的脸上隐隐现出几分傲气来。

  对面的两个座位上坐着一对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女。男的坐在过道旁边,非常年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衣着的面料却非常考究。他穿着一身制作精良的黑色西装,脚下蹬着一双锃亮的黑色漆皮鞋,看起来价格不菲,头上戴顶美式黑色的呢帽,帽檐斜斜地往下搭着,穿着打扮像一位富贵家庭的阔少爷。

  这位少爷的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十分忧郁,目光呆滞,脸上好像被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洋灰一样,苍白的脸上一片愁云惨雾。一位打扮入时的年轻小姐坐在他身旁,身穿一条纯白色的连衣洋裙,皮肤白皙,面容俏丽,但是脸色却是和她旁边那位一样难看,都是白色中透着青灰。 

  这两个人仿佛对从车厢前面传过来的阵阵声浪置若罔闻,只顾在座位上发呆,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笑容。仿佛这节车厢里有一个无形的结界,把这对男女同前面热闹的乘客们分隔开,隔成了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这位年轻的少爷靠在椅背上,紧锁着眉头,呆呆望着车窗外急速退去的风景,默默出神。在旁边坐在他旁边的白裙女子,手里正拿着条粉色的绢帕,用双手的手指反复揉搓着那条手帕,苦着一张脸,低头想着心事。

  “那块桂花糕是妈给我吃的,你还我,你快还给我——”

  忽然,那两个缠着母亲要东西吃的小孩一前一后的从车厢前面跑过来,小男孩抢着了妈妈给的桂花糕,正高兴地冒着鼻涕泡,手里高高地举着战利品,飞快地在前面跑着,比他小两岁的妹妹不乐意了,哭闹着跑在他身后,要去抢他手里的桂花糕。

  忽然,火车在不平的铁轨上颠簸了几下,车身向两边剧烈地晃动起来。两个小孩跑的太快,脚下本来就不稳,车厢突然的晃动,使小男孩身子猛地往左边歪去,他脚下站不住,一头往左前方栽去,他妹妹正疾跑着从后面过来,一下子被小男孩绊倒,一跤扑倒在哥哥背上,两个孩子哪里刹的住劲儿,叠在一块儿一古脑地向那位年轻少爷的怀里撞去。

  “哎呦!——好疼——当心——”

  那位少爷正望着窗外出神,蓦然间被这小兄妹俩狠狠撞在胸前,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他在猝不及防间痛得“哎呦”一声喊出声来,下意识地伸手将小男孩使劲拽住。那小男孩知道自己这下撞得狠,口里也“哎呦,哎呦”地叫着,用小手使劲地揉搓着前额,然后扒住那少爷的胳膊慢慢爬起身来,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看着被撞的那位少爷。

  那少爷被撞得好生难受,但定睛一看,眼前只是两个调皮的小孩子,心里便不忍出言责备。他皱了皱眉头,苦笑着伸手摩挲了小男孩的脑袋,轻轻拍拍他的小肩膀,示意他没事了。那小男孩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眨着眼睛嘟囔了句“对不起”,一溜烟地带上他妹妹转身跑走了。

  那少爷这才把伸出白皙修长的双手,交叉地捂在自己胸前,轻秀的脸庞溢满了被撞的痛苦。一阵疼痛从他胸前的肋骨袭来,但他这次却只是咧了咧嘴巴,用一排洁白的牙齿使劲地咬住红红的嘴唇,死死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来。

  然而,就在一刹那,他对面座位上那位正在看报纸的青年人却被刚才那句喊声给惊动了。只见他眉头一皱,把手中捧着的报纸轻轻合起来,搁在腿上,用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偷偷打量起他对面的少爷,眼神中充满了迷惑与不解。

  霎时间,他心里划上了一个问号和一个惊叹号,用迷惑不解的目光在对面少爷的身上和脸上慢慢扫过,像一位考古学家正在孜孜不倦地探寻着惊天的秘密。

  因为就在刚才小男孩撞在对方怀里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从这位少爷口中听到了那句“哎呦——当心”,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入耳。他可以在心里清晰地分辨出那是一句甜糯的吴侬软语。那句话是眼前这位少爷被撞后下意识脱口而喊的,纯粹自然没有夹杂一丝人为的伪装。这位青年此刻心里有万分的疑惑,因为他清楚的晓得那是一句,只有年轻女子才会发出的叫声。

  那青年带着强烈的好奇,向对面少爷的脸上身上仔细打量起来。只见对方身材瘦弱,长着一张尖尖的小脸,皮肤白嫩,面色惨白,两条弯弯的黑眉毛紧紧地蹙着,鼻尖微微上翘,鼻子虽不大,但却有几分英挺,鼻梁上架着副和脸庞不相配的大黑框眼镜,镜片后面藏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像用是黑宝石雕刻出来的葡萄一般,晶莹剔透,闪烁着迷茫无助的光芒。

  “嗯……仔细看这长相显得阳刚不足,秀美有余,怎么看也不像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呀……”那青年心里暗自思忖着,“嗯……还有那双白皙修长的双手,文弱的身材……”,青年又赶忙低头去看对方那双蹬着漆皮鞋的脚。

  “嗯,鞋子的尺寸也有些偏小了,怎么回事……”青年心里猛然一惊,“这人好奇怪啊,难道……难道面前之人并不是真正的男子!嗯,从种种细节来看,她应该是个……是个年轻的女子才对呀……嗯?女扮男装?!没想到我在火车上还能碰到这种事情?嗯……旁边还有个白裙女孩,看两人脸上局促不安,愁眉不展的表情,难道其中藏着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位正在扮演“福尔摩斯”的青年十分入戏,他深锁着眉峰,在自己心中反复思索起来。

  探究的目光仍在继续,而对面的那位少爷也明显感受到了青年神色的变化和两人间此时的微妙气氛。他的动作明显不安起来,伸在腿前的双脚迅速地往椅子底下撤了回来,瘦削的身躯在椅背上蜷起,他把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脸上苍白的皮肤绷得紧紧的,没有丝毫血色,黑色眼镜后面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不时闪烁出焦虑不安的光,他想匆忙闪避开对面青年向他射来的怀疑的目光。

  突然,他又想竭力掩饰掉他内心的不安,把两个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脸上摆出一种很不自然的表情,向那青年投去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试图打破两人间的尴尬,向对方默默表达着他善意的友好。然而此时,在那青年人眼里,他的这种微笑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令人心疼的哭来的更加贴切些。

  英俊青年见此情景,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思忖着:“哎,眼前这人分明是个姑娘,可她为什么要把自己乔装成这样呢?肯定有问题——”想到这里,他回头默默地扫视了一下车厢里形形□□的乘客们,转过头来继续思索着:

  “嗯......也许这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每一个人或许都有隐藏在表面之下,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算了,眼前这个奇怪的姑娘究竟是谁,要到哪里去,这也不过是她自己的隐私罢了,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又何必劳心费神的苦苦探究呢?不过看她那种魂不守舍,满面愁容的样子,应该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吧,唉,这兵荒马乱的时局,到处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对了,一会儿到上海还有几件公事要赶着办好,李先生他们弄不好会和前几次一样,晚上邀几位要好的同事到望江楼给我接风……弄不好今晚上啊,又得不醉不归了。”

  想到这儿,他的嘴角忽然浮起一抹愉快的微笑,使得他尖挺的下巴显得更加完美。他把目光从那少爷的身上收回来,抬头眺望起窗外那片广袤无垠的麦田,青色的田垄在斜风细雨中静静横亘着,笼罩在一层银色的烟雾下,被分割成一块块的江南水塘,像一面面闪闪发光的小镜子,窗外的景色如同一副清新淡雅的水墨画,令人陶醉。

  “啊——”那青年不由得深深呼了口气,从怀中的马甲口袋里掏出一枚金色的怀表,低头看了看,“哎,时间还早呢,这才快走完一站,离上海还远,不如我趁这会儿好好休息下,养精蓄锐。”

  想到这,他双目微合,把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微微仰起,慢慢靠在背后的座椅上,打起盹来。

  “咣当————”

  不一会儿,列车到达了第一站,在一个小站台边儿上停下来。这是一个小站,上下的旅客数量不多,车厢里的秩序还算井然。

  突然,就在此时,月台上忽然人声鼎沸,好像有一群人在高声嚷嚷着。声音越来越大,如同翻滚的潮水由远处冲击而来,忽然“哗啦啦”一声,霎时间便涌到了这节车厢上。

  只见十几名军人,戎装马靴,气势汹汹地从车厢的入口一拥而上,“嗵嗵嗵”地迈着焦急沉重的步伐,匆匆地从火车下面跑上来。

  “都听好了,奉上峰命令,有个逃跑的嫌疑犯可能藏在这辆车上,我们要在车上巡查,现在都不要动,都在座位上坐好!”领头的军官大声的向乘客们宣布着。

  说罢他把手在空中一挥,这伙士兵们迅速分成几个小队,在前前后后各个车厢里散开,一排一排座位地巡查起来。

  车上的乘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蓦然愣住。片刻后,车厢里炸开了的锅,大家纷纷议论着,车厢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有逃犯?!老王,怎么回事?”

  “谁知道呀?什么逃犯,这么大动静?”

  “哎——这年头呀,兵荒马乱的,又是北伐,又是军阀,打仗打的就够让人心慌了,这又冒出个逃犯,真他娘的乱成一锅粥!倒霉的全是咱们小老百姓啊!”

  “嘘——行啦,张兄,你小声些吧!你看这车上人多眼杂,咱们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哦——”

  车上一阵混乱,有些乘客在紧张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有些乘客则在这群士兵的威慑下,缩紧了身子,不安地坐在座位上忐忑地等待着检查。

  这节车厢里的士兵迅速行动起来,一个个脸色铁青,用锐利警惕的目光在每一个乘客脸上挨个扫去。顷刻间,车厢里的空气凝重的好像是冻结的冰,令人透不过气来,车厢里顿时鸦雀无声了。

  几个士兵一排排地缓缓走过,瞪视着的双眼在乘客脸上逡巡,像主人撒开手时跑出去的猎犬,提着鼻子,仔细地嗅着猎物的气息。

  不一会儿乘客们就发现,虽然这几个士兵行动的方向不一致,但却都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他们在每一位年轻女乘客面前停留的时间很长。

  他们一边打量着这节车厢里为数不多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边频频低头,把眼前这些女子的相貌和攥在手中的一张年轻女郎肖像不停地进行着比较。车上的年轻女子们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被吓得脸色发白,在口中发出吃惊的轻呼声,有个胆小的年轻女孩竟然被吓地啜泣起来,用手绢捂着嘴呜呜的哼着。

  但是,士兵们显然没有在这节车厢里有所斩获,所有的女子都被仔细巡查过了,士兵见均不是画像上的人,也都缓缓走开。就在这时,那个宣布命令的军官已经缓步走到了车厢尾部,马上就要走到最后这个角落来。

  此时,角落里那两排座位上的四名乘客也不由得浑身紧张起来。那个睡梦正酣的老先生早被惊醒了,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位俊逸的青年此时也在座椅上坐直了身子,一双清澈的眼睛警惕地转头望望就要走近的军官。然而,就在他把头转回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对面座位的那两人,而眼前的情形不由得让他的心 “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只见此时,对面那位黑色西装的少爷已经把身体歪向了一边,头低低的垂下,倚在身边穿白裙子的小姐肩膀上。他头上黑色呢帽的帽檐压得更低了,把他的半张脸都遮了起来,只露出眼睛以下的部分。他的身体向旁边倾斜,虽然看似是漫不经心地歪着的姿势,但在仔细的观察下,却能明显看出在那身黑色西服的掩盖下,他的身体不停地微微抖着。

  旁边的白裙小姐,此时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像烧尽了的香灰一样难看,她用手使劲攥着那少爷的胳膊,手指却因为用力太大,绷得手指根根雪白,没有一丝血色。

  “嗯?怎么,眼前这两个姑娘难道和车上这事有什么瓜葛?!”英俊青年的心中猛然一惊,用警惕怀疑的目光紧紧盯视着她们的举动。

  军官已经脚步曩曩的走了过来,正站在两排座位前,仔细审视着眼前的四名乘客。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掏出兜里的画像,拿在手中频频看着,与对面的白裙小姐反复做着对比,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将画像默默放回衣袋里去。他抬腿刚想离开,却一眼瞥见旁边把头倚在白裙姑娘身上的少爷,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停身站住不动,厉声喝道: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抬头?”

  “……报……报告长官,这……这是我未婚夫,他这几天病得很厉害,一上火车就不舒服,这会儿头晕发昏,我让他……趴在我肩膀上睡一会——”白裙小姐头上沁出汗珠,抢先期期艾艾地回答道。

  “哦?生病了不舒服?把头抬起来!”

  “长官……”

  “少废话!听到没有?把头给我抬起来!”

  此话一出,电光火石间,那位少爷,白裙小姐和英俊青年三人心中同时划过了一个念头:“糟糕……要完!”

  只见那位少爷在军官的厉声呼喝下,只得将孱弱的身体动了几下,无奈的缓缓坐直身子。

  “嗯?把帽檐抬起来我看!”

  那少爷身体又颤抖了一下,犹豫地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把头上黑色呢帽的帽檐缓缓往上抬了抬,露出那张带着黑框眼镜的的脸。苍白的脸色令人不忍直视,一双仿佛含着雾气的大眼睛也不敢抬头看那军官,而是紧张地向自己身前的地板上呆望,露出令人极其怜悯的目光。那目光不停地闪烁着,神情看起来十分复杂难言,有三分是忧愁,有三分是焦虑不安,还有三分竟像是一种带着怨恨的绝望。

  “哦——这姑娘真是太可怜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是什么缘故,她现在都太无助了,就像一只被恶狗逼在墙角瑟瑟发抖,素手就擒的羔羊……”

  那英俊青年看到这副情形,无声叹息着,心里不由涌上了一股说不清的怜悯与悲哀。

  “你们俩是干什么的?坐火车准备到哪儿去?”

  军官用狐疑的眼神盯着眼皮底下的这对年轻男女,向二人不依不饶地诘问。

  “……我陪我未婚夫去上海工作,他这次在家乡病得厉害,我不放心……家里人也赞成我们一块儿过去,好让我路上陪着他,到那边也有个照应……”旁边的白裙小姐脸色已变,但仍然强作镇定的回答。

  “哦?工作,在哪里工作?”那位军官紧紧盯着白裙小姐的双眼,紧紧追问道。

  “他是在……是在……”

  白裙小姐鬓角的小汗珠已经快顺着脸颊向下淌着,显然,她心里对这些突如其来问题并没有准备好答案,一时语结,脸腾的一下涨红起来。

  那位少爷在一旁紧张地扭动了几下身体,用右手使劲地攥了攥红裙小姐的手腕,嘴唇微微发颤,口中嗫喏着,但压根不敢开口回答。

  “对了!眼下这个情况,这姑娘根本不敢张口说话的……”

  英俊青年眉峰深锁,在脑中飞快地思索,心下默默揣摩,一种深深的不安与同情向他袭来,他的手掌不由得也攥起来,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冒出涔涔冷汗。

  “嗯?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军官有些恼怒的话音里明显已带着十二分的不耐烦。

  .............

  “哎呀,这位长官,失敬了,你说这人呀,他是我表弟。他现在在我们报馆里头实习呢,是个跑本埠新闻的实习记者……”

  突然,那英俊青年竟然用很大的声音,猛地从嘴里冲出一句。这句话说出来后,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在座位上愣怔了几秒,仿佛要确定一下刚才的声音是不是真的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

  但是他非常机敏,意识到这话说完便已无退路,他的脸马上恢复了轻松平静的表情。

  “唉,您有所不知啊!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玩!这不,这家伙前一阵从上海回乡修了几天假,就到处约朋友玩,玩得昏了头,结果在外面淋了场大雨,跑回家就发高烧,你看他现在那幅模样!烧得整个人都软塌塌糊里糊涂的……要不是报馆那边催着回去上班,我姑姑又拜托我带这小两口一起回上海,我才懒得理他呢,成天就知道给我找麻烦……唉,他们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会说话,您千万别怪罪啊……”

  说着,他一边笑着冲军官点点头,一边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美国三五牌香烟的银烟盒,从里面利索地抽出了一支烟,高高地举着,向那军官手中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军官瞅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烟,心中暗暗嘀咕:“这小子抽的烟倒是高级货,比老子的还好——”,所以也没犹豫,一伸手就把香烟接了过来,自己点着火抽了一口,一边喷着烟圈,一边倚着靠背打量起眼前这位英俊青年。

  只见眼前这位青年,西装革履,气宇轩昂,二十四,五岁的年龄,年轻俊秀的面庞里透着一份儒雅的书卷气。身上的西装面料是挺括的高档料子,衣服被熨烫的没有半点褶子,显得十分精神利落。

  “呵,看样子嘛倒像是哪个有钱家里的公子哥,嗯…这小子长得嘛……倒还真是不赖……算了,长官只让我们在火车上查女人来着,我也犯不着在这儿和一个男人瞎浪费时间……嗯,看样子,这边是没有什么收获,不知道后面那几节车厢的情况怎样了……”

  想到这,那军官的脚底下也呆不住了,只见他从鼻子里飞箭一般地喷出口烟雾,板起脸来,向眼前这几个人训斥道:

  “上峰派我们查一位女逃犯,我们自然要小心盘查,看你兄弟这病怏怏的熊样子,老子也就不计较了……下次再碰到,给老子大大方方地答话,扭扭捏捏的,他奶奶的跟个女人一样!”

  说完,带着一脸不屑的表情,狠狠瞪了一眼仍低着头的少爷,一扭头带着几名部下,匆匆地向后面车厢大踏步而去。

  英俊青年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慢慢的落下,他长吁了一口气,往后面座椅仰倒过去。

  良久,对面那位少爷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用又惊有喜的目光看着对他出手相救的青年,“他”像一只惊弓之鸟,用双手环抱着兀自瑟瑟的发抖的身体,苍白的脸颊上流下两行感激的泪水,那对朦胧的大眼睛向对面的青年感激地凝望着,仿佛要透过泪水把对方的面孔深深镌刻在心底。

  “他”向青年诚挚地点了点头,口中用极细微的声音咕哝了几句,好像在说“谢谢你,多谢你了”;此时,少爷身旁那位白裙小姐激动地伸展了双臂,把“他”的脖颈搂住,一边哽咽地向对面青年说着感激的话,一边拿手中的绢帕擦拭着少爷脸颊上的泪水。

  英俊青年刚才那些话本是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脑袋一热根本没有仔细考虑前因后果,现在那些士兵走远了,他心里反而涌上一阵后怕,这时才感到自己背上的冷汗涔涔,已是汗湿重衣了。

  他连连深呼吸了几下,脸上恢复轻松的表情,冲对面的“他”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那意思好像是在和对方说:“不要紧,我都明白的……”,然后他愉快地一咧嘴,冲那少爷温柔的笑了笑,他并不知道,他的笑容仿佛带着一股强烈的暖流,霎时间猛冲过来,一直冲到那少爷心底最深处去了……

  此刻这位少爷心潮澎湃,“他”回想这一路上的忧愁,焦虑,紧张,激动……一时间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像一波又一波的潮水猛烈冲击着他的胸膛,他的心。  

  “他”咬着嘴唇在心里默念:“江采薇啊江采薇,过去了!这一关你终于闯过去了!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要坚强地走下去,为了母亲,为了江家,为了父亲……啊——父亲!!”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江采薇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插上了一把尖刀,绞痛地流起血来。她猛然抬起头,直愣愣地望向窗外,脸上布满了激动的泪水。这十几天来所发生的一连串家庭惨变,此时如同过电影一样,一幕幕,一帧帧地在她眼前浮现着,演绎着,仿佛她又回到了过去,又回到了拉开悲剧序幕的那一天,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那个本应是她人生最美丽的时节,那个虎丘剑池旁令她尴尬难堪的一幕……


  (https://www.uuubqg.cc/91_91946/4736254.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