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易涯 十岁

　　他叫易涯，不过这并不是他的真名字。他的真名字早就遗落在他三岁那年。他的父母将他丢弃黝黑的小巷里，于是，他便没有了名字。

　　捡到他的人告诉他，那天晚上，他正好在看一出叫做“断肠人在天涯”的戏，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易涯，咿咿呀呀，易涯，遗落在天涯。所以，他就叫易涯。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骆八，不过谁都猜测那不是他的真名，可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他通常说，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叫他张三，或者李四。总之，他叫自己骆八，他便就叫做骆八。那人有一张很落魄的脸，一双很幽深的眼睛，每天晚上，他总喜欢带着易涯躺在屋顶上，和他讲星星和月亮的故事，讲嫦娥和吴刚的故事。听着听着易涯就睡着了。

　　然而，天亮的时候，骆八常常忘记把他带下去。一开始，易涯会放声大哭。可时间久了，他便也不哭了。他会等，一直等到太阳下山，骆八拿着酒坛回家，才大笑着把他从房顶上抱下屋顶。时间长了，骆八说，每次总是抱着太麻烦。于是，他开始教他快速的跃上屋顶和跳下房顶的办法。易涯整整学了三个月，终于可以不用他帮忙，跃上屋顶了。

　　学成的那天，骆八笑得恨畅快，他说：不得了，我的易涯尽然也会武了。

　　易涯问：“什么叫做武？”

　　骆八想了想，挠了挠头，“小涯涯，你的问题真的难倒我了。武啊……，就是杀人的工具，救人的利器。”

　　易涯不明白，还要问，骆八尽然翻了个身睡去了。

　　第二天，骆八破例没有喝酒，带着易涯到镇上的小店里吃了一次牛肉。虽然，店老板还是不许他们在店里吃，可他们还是吃得很乐。

　　后来易涯说那是他第一次尝到武功带来的好处。于是，他迷上了武。可骆八却不愿意教他。

　　于是，小镇子里常常看到一个孩子拖着一个酒鬼跑来跑去。一个说要学，一个说学来无用。兜兜转转，易涯尽然也长大了，学到骆八那满身的酒气和前言不答后语的疯话。

　　有一天，骆八带着易涯走到小镇门口，指着通往外面的大道说：“小涯涯，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易涯当时还拿着从小镇酒家里偷来的酒坛，“骆八，我们为什么要走？”

　　他看着她，说，“易涯，你不愿意跟我走吗？”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拉起他的手，说，“骆八，我们走吧。”

　　那年，易涯十岁。

　　可他们的缘分，似乎也在这一年尽了。

　　那年，他们离开家乡，睡在树林里。夜色很凉，易涯睡得很不踏实。在睡梦中慢慢醒来，他隐约看到骆八手里拿了一把剑，一把漆黑犀利的剑，就藏在他的身上，他用一种很深情的眼神看着它。慢慢地抚摸着剑身，把它抱在怀里，似乎是对待他的情人。

　　他察觉到易涯的眼神，居然露出一个诡异地笑容，他扬了扬手，手里有一条血红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朵妖艳的白色杜鹃。

　　易涯从内心里散发出一股子恐怖的气息，赶忙闭上眼睛。可是……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骆八却不见了。

　　他给易涯留下了纸条，说要去还一笔旧账。他和他约定好，当他不见的时候，他不能动，不能离开。如果他离开，便代表选择离开骆八。骆八便不会再寻找他。他给易涯留下了三天的食物。

　　易涯有时很聪明，有时却很傻。他坐在原地等待。从天明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天明。整整五天，他没有回来。于是，易涯想他不会回来了。

　　易涯很伤心，他觉得自己再一次被人抛弃了，昏倒在树林里。

　　可这次，他没有这么好运。他遇上了强盗。

　　他们拿走了易涯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衣服、食物、金钱，他拼命追了十多里才发现自己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他再也找到回到树林的路。

　　他迷失在官道上。顺着人流从南到北。

　　他每天都寄宿在破庙里。破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和自己一样，穷困潦倒，无处安身的乞丐。

　　易涯一直以为他会这样死去。

　　可是令人惊奇的是，他没有死，反而一天比一天强壮。

　　没有为什么，原因只是因为骆八教过他武。他终于渐渐领悟，骆八为什么说，武是杀人的工具，救人的利器。

　　十岁的易涯还知道了另一件事，这世上，没什么东西可以相信，除了自己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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