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结盟
她的盛怒更是激发了九泉,满满恶意的言语无休无止地朝她卷来。
\"哼!今日你又来此故地重游,莫不是想趁着没人给你那苦命的爹娘立个碑超个度?想来应是夜夜梦回都能见着他们来找你这不孝女追魂索命来了吧。呵呵呵呵……”
仇心柳的脑中不断盘旋着这甜腻酥骨的笑声,似曼陀罗蕊间浓郁不散的香,有着撩人的毒,让人欲罢不能的自伤。心中的悲伤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经年累月的堆积摇摇晃晃,危危欲坠,连片叶的重量都无法再承载。
\"哐当\"一声,新月银弓坠地,她推开江云,双手抱头,碎步着向后退,嘴中不住地呢喃着\"爹爹\"\"娘亲\"。
\"心柳!\"江云伸手欲拉住她,可是不知为何,心头就像被蛛丝缠绕,随着九泉的笑语轻音振荡回旋,牢牢缚住手脚难以自控。
九泉红唇微勾,满意地看着仇心柳此番失魂落魄,把玩着臂上蓝纱,目色盈盈漾漾,闪烁着毫无掩饰的毒辣。
\"向后看,你爹娘就在那等着你呢!只要再几步,你就可以赎清自己的罪孽!\"莺声燕语,如珠玉坠盘,每一个尾音的落定都推动着仇心柳往断崖边靠近一步。
没错,她就是要置仇心柳于死地,而且要身心俱亡,才能让她一雪前耻,痛快解恨!
\"住嘴!\"蓄劲已久的一声怒吼,气荡回桓,震碎了那如蛛网般的魔音束缚,江云一大步跨向仇心柳,将离断崖一步之遥的她拉到安全位置。
九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转念又冲江云笑道:\"江公子还真是怜香惜玉,只不过,你忘了当年她的父母是如何对待你爹娘的么?你应该杀了她,才能慰藉你家人离散之苦,才能对得起爹娘所受得这些折磨!杀了她,杀了她……\"这歹毒之话时如枕畔私语,温存婉转,时如天外玄音,声声震耳,忽远忽近,忽重忽轻,时男时女,或老或幼,语调无常,气息多变,仿佛有千万种声音都往人的耳中心里钻去。
\"找死!\"奈何江云横眉冷对,莫说被动摇分毫,就是连听都不曾听进,只当她如路边石耳旁风,长臂一挥,幻阴辉光已猛若雷电,向九泉的急开急合的唇瓣扫去!
九泉显然未料他有此一招,却也应付得及时,闪身躲过这愤怒一击。虽然没有中招,却已是尽显狼狈。
她又惊又奇,边向后闪躲边道:\"你竟置多年家仇不顾!”
江云冷冷道:\"这些惑众妖言留着对阎王说吧!\"长剑高举过头,浑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杀气,步步向九泉逼近。仿佛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杀戮。九泉一阵寒颤,心中忍不住地恐惧,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竟能摒弃一切杂念,那冰封一样的心,滴水不漏,刀枪不入,什么样的言语什么样的刺激都无法打出一个缺口。
她几分疑惑地看向仇心柳,可是这个女人又是如何解释,为什么连她引以为傲的魅惑之音都无法打动的心门居然唯独对这个女人打开。
仇心柳此刻也已回复清醒,躬身拾起银弓,一言不发,只冷眼旁观。
就在江云剑锋直下,眼看要一招夺命,却觉得狂风过境,天昏地暗,九泉身前一道黑帐卷过,一剑斩到幕帐,底下一空,挑开来看已是空空如也,早已没了踪影。
\"云哥哥!\"仇心柳快步上前,五指搭上江云左肩,江云转头见着是她,腾腾杀气即刻息偃,将幻阴收于身后,伸手为她抹去泪痕。
二人静默片刻,双双平复内心,而后,江云走向万象窟那的乱石堆中,找了一块还算周正的半人高的石块,抽出幻阴就要劈下,手臂上却被人拽住。回头看见仇心柳轻轻摇摇头,道:\"仇皇殿欠下的血债实在太多,若是在此立碑刻字,也不过是徒惹骂名。\"她说这话时,神情语气皆是淡淡的,已不见原来的激动与冲动。
江云无言地看了她半响,伸出左手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道:\"你变了。”
一个苦笑爬上仇心柳精致的脸颊,小手盖上江云握剑的右手,轻轻地拿过幻阴,为他收入剑鞘,道:\"经历了这么多,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任意妄为的仇心柳,又怎么能够一直站在你身边。\"转目环顾周遭,再回首时已扫尽眼底落寞,娇笑明媚,灿若朝霞,道:\"只要我心里知道有这个地方就好,以后每一年云哥哥都陪我来这里看望他们可好?”
\"嗯。\"江云的回答轻轻的,淡淡的,就像平常一样。也许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是他的心里却不是滋味。仇心柳的那句\"又怎么能够一直站在你身边\"犹如一把尖刀,深深地凿进心底,锥肉刺骨钻心地疼。
\"走吧。\"训练有素的白马已经到了他们面前,身后还跟着江云早前的骑乘的那匹骏马,看来是一路追随着来的。
马背上,仇心柳逆着晨光回头望去,身后的白马如影随形不离不弃,与她的这匹在朝阳下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一如她和他那般,追随身后,生死相守。
几日之别,延州城中中已发生了一番大变化,震西老王爷丧期已过,城中缟素尽除,再加上新王爷承袭王位,全城上下都洋溢着一种朝气蓬勃的新气象。
打进城开始,仇心柳一路上听到的莫不是街边百姓在称赞新贵品行兼优,才情出众。她想起那天晚上在震西王府的书房中接过干将剑的男子应该就是新王爷。看他言行举止,气度风采确实担得起这些百姓的赞扬,可一想到他与幽冥殿的千丝万缕的瓜葛关系,又隐隐觉得人不可貌相,谁也无法保证君子的面具下不是一份沽名钓誉的伪善,此人也许就是第二个野心勃勃的孤苍雁。
人生谁无背后话,几斗殊荣几车骂。
人有多面,心力有限,厚此薄彼,两全尚难,更徨论面面俱到。因此世人所见,总是褒贬不一,没有纯粹的完人,也没有绝对的圣人。历史上多少一夜成败云泥别的故事,名誉顶端的那一位,在天下众生的仰视之中,有多少虎视眈眈的目光在等着他从云中跌落以上前狠踩一脚。每一个藏在背后的是非黑白恩怨情仇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仇心柳叹了一口气,此刻华灯初上,街上却灯火通明,一派热闹。生□□动的她今日却无心玩乐,用过晚膳后便早早回了房,熄了烛火以示就寝,可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开启了沿街的那扇窗来看着楼下行人往来,不知不觉中又陷入白日的神伤,视野模糊中,映着沿街灯火的光晕,影影绰绰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一直停留在对面的街角久久不去,即使是那么远的距离,就算是瞪大了双眼费力地看也看得并不是真切,可那身影就是静静地像一个雕像般杵在那,也隐隐约约地在她的眼中渐渐沉淀下来,越来越清晰地强调出了他的存在。
因思量而涣散的双瞳,又因这个身影而清明起来,仇心柳扶着窗台站定,将窗格又向外开了一分,探出半个身子,仿佛这样的一点凑近就可以将对面的那个身影看得分明。
仿佛是感觉到了注视,那个身影突然动了,却不是朝这边靠近,而是一个转身闪进了身后的黒巷之中,就像冰块没入了海水,即刻相融,浑然一体,再不见本尊。
仇心柳\"哎呀\"一声低呼,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心中明知不该再多管闲事,可又觉得冥冥之中似乎就有指引让她去做一些事来。再加上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就悄悄地开了房门直奔对街。
*
暗夜,深巷,一个黑衣男子。
若换是寻常想法,此地此景多半是代表着危机重重,常人通常是避恐不及。然而仇心柳岂是凡人,她既然对那黑影起了猎奇之心,纵使他是青面獠牙的鬼差,纵使他走入的是阿鼻地狱,她估计也会勇往直前奉陪到底。
何况只是一条小黑巷呢?
她瞪大双眼努力地在这只容一人展臂的窄巷里搜寻着那个身影,巷子深深地向城南的方向曲折而去,曳地裙纱随着轻盈稳健的脚步翻滚出一层层步风细浪,无声又迅速地向前行进。然接连走了数十米,巷子却蜿蜒无尽,人影也不见踪迹。
直到前方渐渐现了灯火,这才摆明着是走到了头。仇心柳心中一丝失望,莫非是自己会错了意,那人根本无心见她?可若无心,又缘何隔街相望故意等她察觉后方才离去?
她正以为自己将无功而返,想出了巷子再从大路回客栈时,目光却停在了巷子边的一个简陋的酒肆边。
这条街与她落脚客栈所处的繁华之地截然不同,经过深巷的贯通,此处是离了闹市好几条街远的偏僻之地。
空无一人的大街,风中摇曳的弱灯,早已打烊的酒肆,陈列齐整的酒坛,以及--
孤影独酌的黑衣剑客,沉寂无声的玄铁重剑。
此人就是神剑十。
仇心柳脚步一顿,嘴边扬起满意的笑。
神剑十,这个名字她早是如雷贯耳,相信他对自己也已是不算陌生,二人在延州也算交锋数回,不过若说正面,今晚可谓是头一遭。
\"作为一个剑客,亦是杀手,你不该喝太多的酒。”
仇心柳的目光落在那桌脚边的倒着的两个空坛,这喝酒的速度应该不逊于他出剑的速度。虽然尚未亲眼见识过,可神剑门的孤星九望她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
\"我不是杀手,亦不是剑客。\"闷闷的男声响起,气息凝滞了空气,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仿佛静立在他身旁的那柄剑。
仇心柳道:\"哦?不是杀手,幽冥殿又是什么?不是剑客,神剑门又是什么?”
神剑十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何须明知故问。”
他手上并未停止喝酒的动作,或者说他是在朝嘴中倒酒更来得确切。虽也是用杯,却是手起杯空,喉间也未见吞咽,仿佛那嘴就是直贯肠胃,一杯杯下肚,眼都不眨,吐纳如常,甚至半分酒意都不沾染,若不是这路边劣酒冲鼻不断地招惹着仇心柳刁钻的嗅觉,她还真以为这个男人只是拿着白水当酒来故弄玄虚。
即使被一语点破,仇心柳仍面不改色着继续道:\"明知什么故问?我只是好奇而已,神剑门虽谈不上是什么大门大户,也算是有名有姓,怎么也甘沦为人所使?”
\"为人所使的是我,和神剑门没有半分关系。”
神剑十倒酒的动作连贯利落,那杯子方离开唇边已又满上一杯,仇心柳就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却没看清他何时倒的酒,接连几次,心中早已暗暗做出了估量,此人出手的速度,怕是和江云不相上下。只是不知这孤星九望和天外飞仙能否相当?
若单打独斗,她应无胜算,甚至全身而退都还几分悬。因此她也不想激怒他,可是在听到他刚刚那句话,她还是不住笑了起来,道:\"是吗?即使门下只剩你一人?”
果然,这句话确实是凶猛,一声沙沙作响,神剑十手中的酒杯已成粉末。
他抬起头来,昏黄的街灯下,年轻的面庞,即使胡渣乱生,看起来落拓无比,也盖不住那棱角分明的凌利,一股力量在那似乎从未平整过的眉间蓄势蛰伏,呼之欲出。
\"我只代表我一人,不代表神剑门!”
这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蕴含着多少怒气,连胆大如仇心柳的,都忍不住心惊肉跳,不由暗忖倘若自己刚才那分寸若再过分毫,只怕也如他手中之杯,挫骨扬灰,顷刻湮灭。
不过她又没来由地自信地很,直觉这个人对自己应没有恶意,他刚刚那句话,虽是怒极,却同时也在极度地忍耐。
虽然这忍耐已经接近崩溃临界。
练剑之路是何等的辛苦而寂寞,为了追求巅峰,用剑高手通常也都是忍耐高手,像神剑十这样以决斗和挑战来证明实力的对剑道有着执念的人更是隐忍中的佼佼者。
如今竟有能让他几近忍无可忍的事,仇心柳心中顿时明白,这神剑十受制于幽冥殿,绝不仅仅只因为输了比武赔上十几年的自由这么简单。
她也不委婉,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把我引来有何目的?难道又是为了向幽冥殿交换什么?”
神剑十道:\"我要你帮我带走一个人。”
仇心柳闻言一笑,道:\"你口气倒是不小,就凭你,以为有什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让我帮你做什么事,带什么人?”
神剑十道:\"就凭我救过你一次。”
仇心柳颇为意外,想不到他竟拿此事来说,当下心生出一点鄙夷,嘲讽道:\"你只做了一件事,便在风千然那换回十年自由,现在又要在我这边来榨取好处。一手买卖竟赚了两回钱!看不出你这样的闷葫芦竟也打得一手好算盘。”
还未说全,一件东西已朝她飞来,虽不知是什么,她还是本能伸手一捞,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本连封面都没有的破书。
\"拿本破书来和我谈条件?\"她声音倏然拔高,看向神剑十,不明白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神剑十道:\"这是神剑门绝学\'孤星九望\',以它为押,你帮我带走那个人,我也帮你寻机从冥王那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仇心柳眼中一亮,却不是为了这手中秘籍,而是听到了神剑十的后半句话。遂笑道:\"果然是有备而来!不过这样,你不就是与风千然为敌了?”
神剑十道:\"我只卖命,并未追随。”
\"好,成交!\"仇心柳爽快地应允,拿着秘籍转身就走。
神剑十在背后喊住:\"你还没问我要你带走何人。”
仇心柳留步回头,灿然一笑,道:\"虽说震西王府守卫森严,本小姐倒也去过一趟。也难怪你找的是我,恐怕这强掳良家妇女的勾当也只我这仇皇妖女才做得出。”
神剑十惊讶道:\"你怎会知道她?\"一丝恐惧在他那落魄的脸上浮现。
\"你放心,不是风千然和我说的。\"仇心柳道,\"不过,你以为风千然会不知道么?天下高手不止你一个,他为何偏偏选中你?幽冥殿接下的买卖也不少,为何只让你做了这一件?\"她也是在刚刚神剑十要她带人的那瞬间才想明白这件事,没有万全把握的事,风千然是不会做的。这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每一步都按着他的设定行进。
那么她呢?她是他计划里的意外?还是计划外的偶得?还是她现在所走的每一步,根本也是他精心设计的结果?
心中突然隐隐不安起来,想起钻心虫发作时那种生不如死的痛,她就不寒而栗。
神剑十的脸上,此刻也是一样的表情,他应该也在想和她一样的事。
是的,即使他再不动声色,即使他假手他人,也逃不过冥王的利眼,原来他早就被胁控,即使没有比武的赌约,他也一样会被当做杀人工具,因为他的弱点已被看尽。
\"好啦!都别想了,就这么一言为定!各自尽力,这破书就先留在我这,到时候你拿到我要的东西来换吧!\"仇心柳重振心绪,快步走回酒肆,拿起桌上的一个新杯子,也给自己斟满酒,举杯向神剑十,道:\"你也算是有血有肉,今日结盟,本小姐就敬你一杯。”
\"好!\"神剑十杯中也已满上,仰头喝下。突然他一个猛呛,一口浊酒已尽数喷出,惊得仇心柳迅然跳开一步,正欲开口数落,却意外地发现,他那吐出来的何止是酒,暗红暗红地一大片地溅洒满桌面都是。
\"你受了重伤?\"她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却被一下抽离。
神剑十以剑支撑,闭目凝思,以希调整气息,谁知又是一声闷咳,一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又纷涌而出,落在黑色的劲装上,只湿漉漉的晕出更深的颜色来。
\"你还想不想活了!\"仇心柳见此忍不住地骂出来,一手已幻化出清绿荧光,纤指点住他上身两大穴位,然后用力扶住他,道:\"不留着命,你拿什么见她!”
神剑十听到这句话,一下就放弃了所有的排斥与防御,只任她支着蹒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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