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坑杀（1）

　　隆冬季节的江南，虽不如朔北那般寒风似刀，铁衣难着，但满地里衰草丛生，白霜片片，看到就觉得一股湿冷入到骨子里了，别有一番刺骨的寒意。江南运河上行下一支舟师，战船如墙，拍杆如林，当中一艘最大的打着“朱”字大旗，正是金华刺史许海龙所遣的先锋朱悟空所部。此时已是十二月中旬了，他们十月初便从金华出发了。

　　这时候后边的许海龙大部早已赶上，这前锋离中军也不过十余里水路，倒有些名不符实了。朱悟空站在旗舰船头，颇有兴趣的看着船外的江南景色。

　　这江南运河本不甚宽，两岸不过相距十余丈，水清波缓，但自淮南福建两军刚刚在此历经苦战，亦曾几度一江流赤，两岸目光可及处几处残垣断壁，之间依稀可见不及掩埋的尸体，两岸良田，多生衰草，雨晦天瞑，远处的村落房屋显得更加残破。朱悟空叹了口气，口中不禁冒出一句话来：“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呀。”

　　至正十二年十二月底，金华许海龙舟师抵达永kang，然后于至正十三年元月大军南下，直下丽水，欲大战福军先锋统领郑成武。

　　正当金华州大军空巢而出，淮南精兵也由杭州南下支援南昌的时候。朱悟空的老巢东阳县也如同落了春雨后的田地，阴谋和叛乱的幼苗茁壮成长了起来。昔日那些低调的强宗豪右也开始联络串联，甚至违禁半公开的打制兵器，训练荫户。那些在村中担任三老的退伍老兵也纷纷发现，平日里那些对自己驯服的百姓，眼中也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阴沉，仿佛在看死人一般。招募民夫修筑废城的事情早就停顿下来，数万丁口的大县，农闲季节只不过招募来了不到两百人来，只得将县城中积存的木材扎了栅栏顶用，倒是平台的入口处的小城修的极为坚固。

　　朱家数百年来聚族而居，房屋院落连绵竟如一个小镇一般，在夕阳下仿佛一直沉睡的猛兽，随时可能跃起伤人。朱家大院中，房屋错落有致，显得颇有章法，明伦堂上，十余人分两排而坐，当中一人身材高大，满脸都是精明强悍之色，正是朱家族长朱挺之。他站起身拱了拱手，笑道：“诸位今日应邀而来，足见盛情，在下朱某在此先谢过了。”说到这里，对堂上诸人长揖为礼。堂上诸人纷纷起身还礼，一时间人影错落，显得有些杂乱。这时却听见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朱兄又何必客气，你今日请大家前来，所谋必是那帮北方佬的事情了，说实话，那帮家伙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我们三吴人早就该联合起来，和那帮北方佬一点颜色看看了，此事只需朱兄一声令下，我刘奉唯马首是瞻。”

　　接下来是一番密谋。　自从朱悟空领军南下后，陈平便仿佛一只到了秋天的田鼠，整日里便是修筑废城，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连计划中冬季农闲修缮水利的也全都停了，麾下的那些黄金兵全部都封在营里操练，他牢记陈平走时交代的两句话，先示弱，然后将那些碍眼的家伙全干掉，让东阳县变为朱家天下。是以他听到严密监视几个大族的侦探说道几个大族密会的时候，不但没有意外，反而非常兴奋，因为已经准备了好久啦，眼中流露出嗜血的光芒，正好一网打尽。

　　陈平跑去军营分划士卒，准备行事，他行事稳妥，做什么事情都是先考虑退路，首先便去朱悟空家中，准备派人将周芷若送到金华城中去，万事事情不谐，主母的安危也有了保证，自己没有后顾之忧。没想到那周芷若听了陈平的禀报，也不多话，返身从屋内取出软甲披在身上，跨上横刀，取了一张角弓，对周芷若说道：“夫君出征，将县内之事托付与你，家事于我，岂有县中有事便逃走的道理，妾身便统领家仆妇人守城，若是城破，有死则已，绝不会为乱贼所辱。”

　　陈平见周芷若神态坚定，再三苦劝也毫不动摇，只得转身出门准备安排行事，周芷若在后面说：“你只需留五十兵与我即可，我周家僮仆皆可披甲张弓，加起来也有近百人，你只管尽统精兵出城讨贼，切不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万一有逃走的未来就麻烦了。”

　　陈平听到此言，心知并非虚言，点头称是。

　　废城中，还是半夜，平日里城中数百条精壮汉子早已深深的入了梦乡，白天的操练和力气活可不是开玩笑的。可今日里队正们跟发了魔怔一般，把弟兄们从铺上踢打起来，一个个就着月光和火光披甲授兵。有几个强项的还抱怨两句，立刻就挨了几下脆的，识相的看到平日里嬉笑的军官们脸上的杀气，赶紧收了声。城中那四百黄金兵都是老兵了，自从南下东以来，操练的更是辛苦，四百人在城中广场上就着四周篝火的火光列阵，完成的快速而又便捷。士卒们看着广场前方高台上站着跟石柱一般的陈平，平日里只是穿着件葛袍的他却披着全套的明光铠，手中提着一柄出鞘的横刀，一众将佐都站在两旁。广场上数百人并无一人出声，只听到甲叶的铿锵声和四周的虫鸣声，显得分外寂静。这时一人从后台走了上来，正是周芷若，台下的士卒们见到她走上台来分外诧异，正在此时，周芷若大声说道：“自今年五月以来，我家夫君来到这东阳县，苦心经营打出这样一幅局面，为的便是让大家有个归宿，不要落得个年少时颠沛流离，披甲持槊厮杀：老来却膝下无子，断了香火，清明之时连碗饭食都吃不到，当个饿鬼。也有小有成就，军中老弱也有了个归宿。可夫君领吴王之命，统军讨伐方国珍。大军前脚离开东阳，那班豪右后脚便联络起来，企图作乱，将吾辈杀个干干净净。台下诸君以为当如何？”

　　台下士卒顿时喧哗起来，他们整日里在废城中操练，出城的机会不对，虽有风闻但今日从将军夫人口中亲耳听见，更是又惊又怒，一个前排的士卒大声喝道：“将那帮鼠辈杀个干净便是了，莫非大军离去，他们就能占什么便宜不成。”众人纷纷大声应和。

　　周芷若从台上走了下来，走到方才那个大嗓门的面前，敛衽行了一礼，柔声说道：“夫君引兵出征于外，县内空虚，平乱之事便仰仗壮士的勇武了。妾身在此谢过了。”说到这里，周芷若除去身上的披风，披风下竟是一身软甲，对面前的军士说：“诸君请放心出城击敌，废城便由妾身统领家仆婢女把守。待得胜归来，妾身亲下厨为诸君煮羹汤解乏。”

　　周芷若声音清亮，在一众粗豪男儿声中尤其明显。先前那士卒已是激动得满脸涨红，躬身行礼喝道：“夫人且请在城中安歇，待某胡义成将那帮贼子尽皆枭首便是。”

　　陈平见台下军士士气如沸，不禁对吕淑娴暗自佩服，于是分配军士，自己统领250人待次日出兵突袭朱家，随后攻打名单上还有的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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