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阴微

　　转眼已是至正十二公元1352年也的九月了，朱悟空屁股已经逐渐坐稳了东阳县的地盘，昔日的寺庙里面除了还留了几个和尚在那里装面子以外，其余的人全都在矿上和堤坝上干苦力，用于粉碎矿石的和给炼铁炉的水力鼓风机已经大体建成，炼焦炭的设备也已经大体完成了。供炼铁用得石灰石、铁矿石，煤炭在堤坝旁的码头上堆积如山。由于大部分都是用水运，所以没有占用许多畜力。看着离自己心目中“大炼钢铁”的目标越来越近。朱悟空方越发踌躇满志起来，至于那些僧人的苦难和血泪，他就一律无视了。“历史的大车轮要往前滚，至于花花草草的被碾到那就只能怨自己命苦了。”朱悟空毫无负罪感的念叨着，紧跟在后面的陈平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着什么。精通经商建设指导的他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东阳的县令，主抓这个铁矿项目的建设，夏税来的钱粮交上去以外剩余的那点还不够养兵的，若不是吞了善德寺这个大户，有钱有粮还有千余不要钱的劳力，无论如何朱悟空也搞不起这么大的摊子。陈平曾小心翼翼的建议先不要在招募兵士的同时搞这么大的摊子，免得入不敷出，朱悟空断然拒绝，据后来陈平回忆，首先他禀告如果要维持这个建设到了冬季，粮食是够的，但就算算上秋税也没有钱给帛士卒们发冬衣和恩赏，容易造成兵变后。朱悟空瞪大了眼睛回答：“到冬季？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到了方国珍的地盘上，莫非还需要用自己的钱给士兵们发饷？”

　　陈平接着问，如果打了败仗怎么办？朱悟空用看见一个傻瓜的眼神看着陈平，说：“如果打了败仗，你认为我们还需要费神为这么多人发饷吗？”被朱悟空的短视和无耻打败了的陈平只得闭住嘴，全心全力的投入到了铁厂的建设去了。

　　正在朱悟空跟着杨行密攻略濠寿，崭露头角，苦心经营自己的一小块地盘，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土豪成长为一个还是无足轻重的小军阀的同时，天下形势也在迅速的发展着，元朝帝国就像一辆向悬崖疯狂奔驰的失控马车一般，带着车上的人们向最后的终点冲去。脱脱跟刘福通在河南大战一年，忽悠胜负，赤血千里，双方都贫弊之极。

　　正在朱悟空刚刚从周芷若房里经过盘肠大战一脸红润的出来时，却看见正在城内广场训练新招募的东阳的陈咬金带着两人跑了过来，神色十分匆忙，后面两人倒也都是熟人，一人是县城指挥秋收，忙的不可开交的陈平，另外一人便是许海龙麾下的骑将李过。只见他拱手为礼，呈上一封书信交给朱悟空。朱悟空查对过印记无误，打开书信一看，脸色一变，喝道：“传令，召集士卒，明日出兵福建。”说罢转身离去，陈咬金和陈平对视了一眼，齐声向李过问道：“要讨伐方国珍呢？”

　　李过神色肃穆，点了点头，眼中却流露出兴奋地颜色来。

　　东阳县县衙大堂上，朱悟空高居上座，廉肖持刀站在身后。陷阵都大小将佐数十人将大堂挤了个满满当当，众人都知道要出兵攻伐福建，这个几个月在东阳不是练兵就是练兵，早就把这帮骄兵悍将憋够了，尤其是那帮“黄金兵”，视南兵于无物，看到从军中选出的老弱手下都至少混到了村中三老，日子可过的滋润得很，就望着多打些地盘，自己也可以混个县尉什么的，一个个目光炯炯的看着朱悟空。

　　朱悟空看着手下高昂的士气，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也明白这帮兔崽子的想法，手下将领每一个是东本地人，护卫桑梓是说不上的；那披甲持槊冒着丢命的危险去打仗唯一的目的就是“抢钱、抢粮、抢地盘。”和他们说什么虚的都是假的，想到这里，朱悟空咳嗽了两声：“这屋里的都是共过生死的弟兄们，早点的周荣与某一个陇头刨过地，晚点的典满、廖化也都是在寿州城下一起喝菜羹的兄弟，便不说奉天子诏令以讨不臣的废话了，某和兄弟们流血流汗立下了些许功劳，吴王便以东阳一县酬功，大家都是明眼人，这几个月来县里的土地，钱粮，某并未多取一分，要么用来打制兵器，要么修筑城墙，老弱伤残的弟兄们也都分到各村担任三老，有田宅安生，可东阳县这地盘太小，这次出兵讨伐方国珍，”

　　“此次出兵，某的主意便是便宜要占，吃亏的事情不干，这三吴不像北地只要竖起旗子，有粮食吃，十天半个月就能招来万把兵，拖出去打个三五仗剩下的就是老兵了，这东阳县在南方都算出兵的地方了，老子都是一方父母官，开榜了快一个月了，又分田还免了家里的劳役，才招了两百人，东阳县丁口可是过万的。我们手下刨掉派出去当村官的也就千五出头，这些才是我们安生立命的本钱，南方气候好田肥，过活容易，没人愿意当兵，粮食不少，可兵没有。手上的兵可是死一个少一个。这次出去要钱、要粮、要地盘，如果能招降纳叛那是最好，可要是用弟兄们的性命来换，不干！”说到最后，朱悟空加重语气，到了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了。屋内众人听了，纷纷点头，乱世有兵才是草头王的道理人人都懂，于是出兵福建的基调便定下来了，具体细节很快的敲定了，周荣任射生团，统辖长弓兵和宣润弩手共两百人；典满任左厢兵马使统领黄金兵五百人，陈咬金右厢兵马使统领兼代陈平统领炮队，包括新招募的丹阳兵和原先七家庄的人，共有五百人，而廉肖统领朱悟空的亲兵队200人，全是由陷阵都中的抽调的精锐组成，这些人随朱悟空出征，而陈平领老营四百黄金兵留守东阳，其炮队指挥使之职由陈咬金代替，其余全军共一千四百百人包括两百新招的新兵明日一同出兵。

　　众人纷纷散去，只有陈平在朱悟空的眼色下留下啦，可没想到朱悟空手下几大干将——廉肖、吕雄、典满、陈平，陈咬金，就他一人给留在东阳。朱悟空看众人都离去了，走到陈平身前：“陈平可知道我为什么将你一人留在东阳。”

　　朱悟空苦笑两声，继续说：“先前某说这边半个月来只招到两百兵，我麾下众人，如论心思细密以你为首，你说说为什么。”

　　陈平，听了这话，也不思量大声答道：“汝刚才不是说过了，这东阳气候好，田肥，没人吃这断头饭。所以只有几个穷汉来当兵。”

　　朱悟空摇了摇头：“陈平，你仔细想想，这东阳是比庄中，濠州那边百里不见人烟要强多了，可土地更加集中，富人阡陌相连，穷汉无立锥之地。某先前扫平县中寺院，没收了那么多田亩，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县中豪强托名其中的，你说他们如何肯让族中子弟，荫户部曲来当兵。”

　　陈平稍微一想便清楚了朱悟空的意思：“不错，这南方更是族权张盛，招来的数百兵要么是原先寺院的荫户，寺院被扫平后为了当兵那二十亩免税田便从军，要么本来就是零散小姓，我说这朱、陆、殷三家本为三吴大姓，将军都县中三个月了，竟无一人前来，果然蹊跷的很。”

　　朱悟空，笑道：“某派兵士任乡中三老，又扫平寺院，厘清田地，寺中荫户也都分了田地，这些地方豪强只怕吃你我的肉的心都有，不过现在杭州城里的都是些江西人，对这些江南豪强本就有提防之心，他们的话没人理而已。这次出兵讨伐方国珍，县中空虚，大伙儿的家小辎重都在这县中，陈平你肩上担子不清呀。”说到这里，朱悟空在陈平肩上拍了拍。

　　朱悟空看了看左右无人，低声说道：“某麾下兵马大半都是黄金降兵，这些都是些客军，连亲属都没有，都是些厮杀汉子，典满已经隐然是他们的首领，若是他留下来，万一与钱缪战事不利，他和那些土豪勾结起来，我们连条后路都没有。周荣性格还是太跳脱，担不得这般大任；廉肖倒是稳重勇武，只是建设民事这一块他不懂，再说他心思太过良善，这般阴微的心思他却没有。陈咬金统领新兵颇有一套，要统领东阳新兵与某同往：只有你，历经大变后，处事稳重，定能掌握这一县之地，要知道这就是我们陷阵都的根本，只要你这里没乱，前面就算败了还有再来的机会，若是你这里完了，前面赢了多少都没用。”说到最后，朱悟空的声音已是越发低微，只是口气凝重之极，平日里总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早已是铁青。

　　陈平听到这里心里一阵狂喜，这吕将军虽然年纪不过二十八许人，但能在这乱世之中从一介赘婿成为一方豪强，麾下一帮厮杀汉子对他且敬且畏，胸中实有山川之险，今日这一席话明白的表明他已把自己当做心腹对待，周荣、廉肖、典满。这三人要么是贫贱之交，要么本人豪勇无敌，要么手中握有实力，自己一介逃亡僧人，竟然还被托付如此重任，想到这里，心里满是感激之情，当下便是朱悟空让他死了也心甘情愿。口中竟有些哽咽，跪下答道：“某如此卑微的人物，将军竟将如此大任托付，属下定然将这东阳县管的不出一点乱子才是，若有半份差池，不用将军自己动手，自己便将这首级取下来。”说到这里，连连磕头，碰在地上砰砰作响。　

　　朱悟空扶起陈平，额头上已是乌青一片，笑道：“倒不是要一点乱子不出，其实出一点乱子反而更好。”朱悟空看陈平满头雾水的摸样接着解释道：“这东阳县中田亩大半都在朱、陆两家手上，这两家子弟本多，加上荫户算起来快有万人，势力盘根错节，虽然这些日子某从军中抽出士卒到各村去担任三老，可这三家并不理会，显是看到某精兵在手，隐忍而已。某不过是一方镇将，若非那文化寺行刺于某，连那寺院的土地荫户也拿不到手，这丹阳县男丁算起来不下5万，就算十丁抽一也有五千人，可许多都是豪强的荫户，无法征用，偏偏他们老实得很，某也无从下手。这下某领大军出征，县内空虚，那些心思活泛的，想必就会露头出来，你便只需守住这县城，其余的姑且待之，让其多行不义，到时候某统军回援，也有借口来整治这帮家伙。”

　　陈平听了朱悟空这番话，最后几句隐含的杀机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暗自庆幸自己和他在一条船上，口中答道：“那某便将县城紧要的物件运到城中来，免得白白损失了。”

　　朱悟空摇了摇头：“那倒不必，钱帛甲胄某早以准备出征的由头运到县城来了，其余的你便留在城中便是，粮食他们也不会糟蹋，免得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陈平的脸色，叹道：“你可是觉得我这计策太过阴损，其实某家这其实是“阳谋”，你想想，若没有叛逆之心，就算某如何示弱，他们又怎么会中某的圈套，只有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才会中计。”

　　陈平听完后，叹道：“将军如此思量的如此之远，某远远不及，如果县中形势不稳，某便将各村中的兵士抽回来，免得白白损伤。”

　　朱悟空点了点头，：“这等的小事你自己思量着办，某将蔡兵抽出精锐给你，不过亭垒村的那个木堡要守住，那里据守常润之间的要道，旁边又是渡口，是吾回师的必由之路，切不可为贼人所据。”

　　陈平点了点头：“明日属下便派抽调民夫去给那个木堡外面覆土，再打一眼井，粮食和弓矢也要备足。定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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