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东阳
七月的江南天气炎热无比，正是收获夏粮、下种秋粮的农忙季节。正午时节，地上仿佛都冒着白烟，路旁的树木都耷拉着树叶，连平日里嘈杂的夏蝉都热的闭了嘴，路旁的树荫下拴着几匹战马，一旁躺着五六条精壮汉子，为首一人穿着圆领袍衫，正拿着旁边随从拿来的水袋痛饮，胸前被浸的透湿，也不知是汗还是水，正是新鲜热辣刚出炉的丹阳镇将的吕方。他喝完水，惬意的看着四周，田地边沟壑流着清水，远处闪光的是一块块池塘，夏粮已经收割完毕，田地里着四周堆放着的还没运走的庄稼，树荫下还有正在吃草的耕牛。“这里可不像淮河边上的老家好几十里都没人烟，可是块好地盘呀！这个兄长没白认。”朱悟空心里对许海龙的暗自感激，盘算着将来许海龙谋反彭萤玉失败后是不是暗中救下他一个儿子，免得让他断子绝孙。
朱悟空到达金华后已是6月，马上就是夏粮收获的季节，由于春季淮南悉大军攻打濠寿两州，调用了大批民夫，民力凋敝。若是连接连出兵，夏粮黄了，只怕立刻就要激起民变，一时无法出兵，许海龙只是积蓄粮食，修养士卒，准备秋后进攻丽水。朱悟空整日里就是赖在许海龙府上，索要兵器铠甲，许海龙极看重他，便与他步兵甲三百，长槊刀剑补足，弓弩却是无有，还委任他权知东阳镇将兼权知屯田使，连县中的县令都空缺了免得碍事。具许海龙说，淮南战乱刚平，极为缺乏耕牛，就算是彭萤玉自己，都不吃牛肉，是以极为缺乏筋角，军中弓弩谁都紧缺。朱悟空只得遣周荣回到濠州徐城庄中，招募些长弓手过来。
来到县城以后，朱悟空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府库，他可是穷怕了。府库中粮食还有些，可钱帛几乎没有，城墙更是破损严重，重新整修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还好县内户口不少，有六千多户，战乱之余算是很不错了。朱悟空暗想：“看来许海龙现在还没想造反，要不然下面这么重要的县城，城防绝不会如此虚弱，看来自己还有时间来埋头种田。”安了心的朱悟空便首先将手下蔡州兵中年龄超过45的或者有伤残的士卒选拔出来，约有百余人，分别派到县城旁的十多个村子去，常驻在村中，担任村中乡老之职，首要任务便是监督夏收和秋种，其次便是搞清楚村中各家丁口多少，土地多少，田地肥瘦、为将来的收税征兵打好底，未来各村编练保甲，讲武习兵也都是他们的任务。此事干系重大，也害缶怕被那些兵痞子胡作非为，坏了大事，于是并没有一下子在全县推广，只是在县城旁的十来个村先搞试点，自己正带着陈平和典满亲自巡查，搞第一手资料。
一连经过了四五个村子，那些老兵们搞的还算不错，虽然多年未习农事，但这本来就是村民的自己的田地，这战乱年景好不容易有个喘口气的机会，没人催逼也会把庄稼搞得妥妥帖帖的，有的几个心善的老兵还帮家贫没有大牲畜的向富裕点的借来牛使，得到了满口赞扬，至于那些被借牲畜的是不是真心愿意就不知道了。村中田亩丁口情况，这些老兵们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搞得一清二楚，陈平一来，便详详细细的报于他听。他们在派到村子里之前，都被陈平集中在一起培训了七八天，学的就是丈量田地和分辨田地肥瘦，他们也明白，自己所干的事情便是以后全军的安身立命之处，队正们回来说的话虽然有些难懂，但他们也明白指挥使把他们派到各村是为了他们自己，若是自己干砸了，长官也就罢了，全营弟兄都饶不了自己。于是各村那些想拿好处贿赂老兵们虚报田亩的，运气好的是一顿痛骂，运气差的干脆就被人拔出横刀，吓得跪倒在地挨了一顿鞭子。
朱悟空笑着对陈平说：“看来再看两个村子就可以回城了，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看来马上就可以把下一批人手派到其他村子去了，这样这个县就算抓在我们手里了。”
陈平笑道：“辛苦倒说不上，只是这些村子里面田亩虽然不少，丁口却不太够，本来县城东面有个铁矿还有些石炭，战乱之后便荒废了，可惜没人手，不然我们自己开矿炼铁，又不用缴税，岂不为美。”
朱悟空站起跳上马说：“你倒想得远，连县中户口田亩都没清算清楚就想着开矿炼铁，大家起来吧，下午在看完两个村子就回城吃晚饭了。”众人听了纷纷起身上马，随朱悟空上路。
一行人既精悍，胯下马匹也是精选出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亭垒村，此地在县城以东40余里处，东晋时苏峻作乱，手下将领管商攻略晋陵（常州），郗道徽在此地东据要路，遣督护李闳在此处筑垒拒之，后因此得名，此地乃是润州和常州之间的必经之路，也是重要渡口，十分紧要，吕方除了派了四个老兵去村中丈量土地，清算户口，在渡口处还留了50人修筑了一个小木堡，用以扼守要冲。一行人也没通知守兵，便进了村，几个老兵正在村边夯筑地基，修筑村公所，以供自己居住。听说县城来人了，赶紧出来迎接。却看到是朱悟空，赶紧下跪迎接。朱悟空也不客气，命四人赶快向陈平汇报田亩户口情况，那为首的黄金老兵大声说道：“村中也没什么好报的，反正田地是善德寺的，村民也是善德寺的，我们四人倒落得个清闲。”
朱悟空听的真切，问道：“此话当真，你等可仔细查过了，切莫被村民骗了，莫不是奸人托庇在佛寺下，逃避税赋。”
那老兵笑着回答：“自是当真，这村中还有两个就是有度牒的僧人，在此地收取租子，契书清楚明白的紧，要说那两个和尚倒是过得开心，脸上红白红白的，想是没少沾荤腥，村东头的许寡妇夜里陪着，这日子，就算神仙也比不过。”说到这里，后面得几个老兵也哄笑了起来。
典满看到朱悟空虽然脸色如常，但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知道他心里怒极，已是动了杀机，赶紧斥道：“你们几个杀才，在指挥使大人面前这般无礼，小心军棍侍候。”
那四人乃是典满的老部下，知道他的手段，立刻闭了嘴，噤若寒蝉。朱悟空倒是笑道：“他们四人只不过实话实说，下次说话主意点也就是了，等下将村中田亩丁口情况报于陈平便是。”说罢便出了门，过了半响，陈平出门来报道：“的确本村田地1107余顷，650余丁，都是那文化寺的佃户。”
朱悟空脸上已满是杀气，说：“这善德寺好生了得”
范尼僧笑道：“某昔日听闻文化寺势力颇大，养有僧兵、田亩极多，寺中还有多有匠人，打制兵器，连盐铁生意都有沾。往日生意上也有往来，没想到今日倒是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好，你这些日子就花些心思，将县中各村的田亩丁口清算清楚，仔细打听好那文化寺情况，到时向我禀报。”朱悟空脸无表情，说出的话语仿佛吃豆子一般，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
朱悟空脸上却是笑意盎然，躬身说道：“卑职领命。”
朱悟空一行人离了这村，也不去剩余的地方了，直接回县城。东阳县城以西南二百四十步有一废城，地势险要，控制要冲。现在只剩余高台和上面的残垣断壁了，吕方到东阳之后，嫌原先的县城格局太小（地势不够险要，便重新把幕府建立在废城之上，让士卒们在废城内修筑营房，准备到了农闲时节在重新筑城。在县城之中只留了100名士卒维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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