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普济寺
春寒雾重，宫墙之间道路虽广阔，视野却不甚清楚，一路行至重华门，梁芫辞别青禾，上了来接她出宫的马车。
马车哒哒，缓缓的驶出宫门。
花了两年时间，她总算从皇宫里出来了，这些年，她常听偶尔能出宫的人带回消息，北方常年无雨，土地干旱颗粒无收。南方洪涝瘟疫盛行，常有暴民起义揭竿而起，流民野匪肆掠，百姓难有安眠。
若真是如此乱世，在宫里确实比宫外安全。但她仍想出去看看，偏安一隅并不是她的性格，上辈子本就活得很憋屈了，没道理这辈子还是那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鼎沸人声，微微将车帘拉开，街道上人们迎来送往，络绎不绝，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商铺、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好一片热闹繁华景象。
“翠雨你看看，这是哪里？”梁芫回头看向做在绣蹲上的翠雨。
翠雨也正好奇的伸着脖子往外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经常外出采买的公公说过，如果早上从重华门出来必会经过朱雀街的早市，想必这就是了。”
嗯，看起来还挺繁华的，每个人的衣着也暖和厚实，街道上也没见到几个乞丐。那她之前在宫里面听说那些乱像难道是以讹传讹夸大其实了。
梁阮放下帘子，陷入沉思。
马车里，翠雨拿出些糕点放在凭几上，又倒了些花蜜茶给梁芫，第一次出门她也有些紧张，但还是谨记着出门时，青禾的嘱托，要将公主照看好。
梁芫看她紧张的样子，笑道：“紧张什么，我们是去寺庙里祈福，普济寺离皇城又不远，才两个时辰的路程，要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翠雨吐了吐舌头，露出个俏皮可爱的样子，“奴婢这才第一次离开皇宫，所以还是有点紧张，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她也不想表现在脸上啊，但她从小在宫里长大，想到要离宫那么久，难免心中忐忑。又看了看自家公主，想着公主也是第一次离宫，为什么她在公主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呢。翠雨有些气馁，明明她比公主大了五岁，但她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在公主面前反而像个小孩子……
算了，她摇了摇头还是不想这些了，反正她也不是那么聪明，还是以照顾好公主为第一要务，这次出宫这么久，千万别让公主渴了、累了、冷到了。
和翠雨说笑了几句，离宫的忧愁淡了许多，想着刚刚离宫时梁昕还在睡，她昨晚虽然有好好的跟他说清楚自己要离宫一段时间，也不知道那小家伙听懂了没有。
梁芫安然的靠在凭几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路过来，她觉得京城还是挺繁华的，完全没有这个国家即将灭亡的感觉。好似三年前北燕军打到昭京南郊，差点就破门而入，是一种幻觉。
在她记忆里，三年前，燕军分两路南下，一路骑兵从东面的铜鞮关直下，一路从北面的大凌山翻山而过，两路军一路烧杀抢掠，直到昭京南郊合围，将整个兆京城团团围住……
刘淑妃之父刘原就是因为那次事件，被诛了全族，连带的刘淑妃也被赐死。
街道上商贩很多，商铺林立，她完全不觉得这个国家很穷，但是朝廷的国库确实是被掏空了，大部分被用在军需上，少部分拿去了西北赈灾。江南的税收去年都征收了三次……
马车走过了朱雀大街，外面的吵闹声渐渐远去。
翠雨撤掉凭几，在坐塌上放好软垫，让梁芫靠在软垫上休息。
普济寺位于昭京城西郊的麓山上，从皇城到麓山大概要两个时辰的路程，西郊群山多峰，山岭绵延，麓山便在其中巍峨树立。
麓山山脚有着集市，也是车来人往好不热闹，上山处停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马车，豪华的、简陋的、朴实的，好不热闹。
普济寺香火鼎盛，在麓山的半山腰上，车马等不好直接上山，当然也有不喜欢爬山的可坐滑竿上去，甚至有人是直接坐着软轿上去的……
到了山脚入口处，平安前来询问：“主……小姐，山路陡峭，可要坐轿上去？”
“不必，既是祈福，便要诚心，我们走上去。”虽然这山有点高，但她还不至于娇弱到要人抬上去。
平安得了命令，便开始着手安排上山事宜。
梁芫这次到普济寺清修，宫里给他安排了一队羽林卫一路护送，才不过两个时辰，梁芫见平安已经跟那护卫头领打的火热。她有些庆幸，还好带了平安来，要是只有翠雨的话……唉，算了，不想了。
梁芫甩去心中思虑，抬脚开始上山。
这队护卫的头领是羽林卫的一从七品副督卫李柏远，这人身高七尺，生的眉目深刻的看起来英挺魁梧。
一路走来，梁芫虽然没有跟这李督卫说过话，但看他一路安排有条不紊，做事细致周到，跟平安交往也没有任何不满。要知道，自景宏帝登基后太监被压制的厉害，很多人都是看不起太监的。
登山的人很多，普济寺香火旺盛，常有达官显贵来这里祈福祭拜，像他们这样有十几个护卫护送着上山的队伍也不少，所以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引起关注。
李柏远前面开路，梁芫带着幕笠在翠雨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向着山上走去。
走了小半天时间，总算到了普济寺。梁芫带着幕笠，透气性没有其他人好，脑门上都被汗湿了，好在她平时有锻炼，呼吸还算匀称，反观翠雨，早上气不接下气了，现在不是翠雨搀扶她，反而是她拉着翠雨，以至于不让她失态的趴在地上。倒是平安，一路上都走在她身侧，不紧不慢的跟着，到了半山腰，梁芫见他脸不红气不喘，气息平稳。
平安是王礼特意推荐的，据说是之前一直在司苑局做苦力，王礼说他为人实诚，身强力壮，有点功夫底子，可以为她干些力气活。但在梁芫看来，若是只让平安干些力气活，那可真是埋没他了。也不知道送他来她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她这无权无势的公主身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她记得履历上有写，平安原是军户出生，因这年年战乱，家族男丁逐年减少，安氏族长便找关系搭上了当时的东厂都督伍氏济，当时司礼监太监总管李进忠正想大力扩张东厂，让伍氏济多招手一些身体强壮的男童，培养一些心腹出来，安氏一族勾搭上了伍氏济后，就把他们一族的军籍改成了农籍。之后安氏族长在族内找了一些身体强壮的男童送给了伍氏济，这其中就有平安。
到了普济寺，立即有知客僧接引梁芫青到青桐居的厢房休息，这些都是之前宫里来人打点好了的，他们来了后也没有什么繁琐的手续要办，直接到安排好的院子休息就可以了。
梁芫来普济寺并没有表明身份，普济寺僧人也只当她是某大户人家小姐，像她这样身份的人，普济寺每年不知道会接待多少，所以接引僧人也是熟门熟路的带着他们到安排好的住处，再细细的嘱托了一番就离开了。
接引僧走后，梁芫梳洗了一番，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她发现也有很多贵族女士山上祈福，但是戴幕笠的人虽有但不多，多数闺阁少女随着母亲上山祈福，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没见人觉得意外。想来这宫外们对女性的约束，并没有宫里那些老麽麽说的那么严格。
梁芫气得想摔幕笠，嚒嚒误我，书上说的都是骗人的。
用过斋饭后，梁芫在普济寺周围转了转，这寺庙不是一般的大。就转了一圈她住的院子也花了小半个时辰。
待她走到普济寺后山时，才发现这里简直美的不像话，青山绿林从中全是用白玉石堆砌的台阶护栏。红木建造的凉亭里的石桌石凳看起来也十分精美。周围的引客松都是很有些年纪了，粗壮的枝干歪歪斜斜的生长在蓝天白云间，美的似不在人间。
从山上往下忘去，青山起伏绵延万里，有的高耸入云，有的低矮的和溪流互拥，梁芫在这里能感觉到山高地阔，自己简直渺小的可怕。
虽然这普济寺没有皇宫大，但这里的大跟皇宫的大是不一样的。
皇宫很大，但也很空旷，显得非常的安静而威严，普济寺的大，透着青山的秀美和绿草的温柔，禅音袅袅，钟声悠扬似从天而来，让一切显得是那么的神秘而又美丽。
想着可能要在这样的地方呆上一个月，梁芫还是很高兴的。穿过一片松林，远远似有水声传来，循声而去，越靠近，声音越大，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瀑布。
没想到这里还有瀑布，梁芫又惊又喜。飞流直下三千尺，瀑声阵阵如雷霆，在这山水白云间壮观阔丽。她放轻脚步，不让自己有丁点声音扰乱这天然的乐章。
靠近后，梁芫发现瀑布旁边的岩洞里有一青衣僧人，手持念珠，安坐于台上，正在打坐入定。这岩洞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造就，内有一石台，那僧人闭眼盘坐其上。好似石窟里的雕像，神圣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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