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抚摸与慰藉
a市市郊，山水掩映之间，立着一栋白色的别墅。
别墅之内，寂静如夜，昏暗如夜，两人坐在沙发上。
手中是冰冷金属质感的枪支，易之泽垂眸，几缕碎发遮住他的眉眼。
“你最喜欢，子弹经过身体哪个部位？”慕新低声呢喃道：“我喜欢很多地方。比如太阳穴，金属的弹头猛地射入，它便永久留在我的脑海。或者是，心脏。”
他用指腹按住易之泽心脏的位置：“听啊，它跃动的声音。嘘！只要一小会儿，它就会慢慢、慢慢、永远地静止下来。泽泽，告诉我，你喜欢哪里，嗯？”
“你很无聊。并且，你没资格那样叫我。”易之泽说：“让我恶心。”
“哦~我让泽泽不开心了呢，”慕新笑意深深，将枪口抵住易之泽的心脏：“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子弹，能不能让你开心？以至于心花怒放？心血激昂？”
易之泽厌恶地皱起眉。
慕新握住易之泽的手，将他手里的枪口调转，同样对准自己的心脏：“怎么了，泽泽？这样看着我？整个世上，只有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我和你，是灵魂的一体两面。所以，你杀死我，或我杀死你，才是我们最好的归途。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和我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易之泽低声道：“不过，或许，有一点。”他的声线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那就是饱受折磨，渴求解脱。”
欧庭韫与警局分队赶到的时候，正听见一道枪声乍响。
惊鸟从林中飞跃，带起阵阵扑棱翅膀声。
脑海中忽而浮现某个不愿看到的画面，欧庭韫感到喉咙有些发涩。
大门被强行破开，一行人来到二楼。
书房敞着门扉，易之泽靠在沙发上，脚边是一柄被丢弃的枪支。
慕新手里是另一把枪，他用枪口抵着易之泽的脖颈，划过咽喉，挑起他的下巴，低声说：“为什么？”
易之泽平静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周警官忽而朗声道：“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即放下武器！”
“好吵，”慕新搂住易之泽的脖子，将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你们，滚出去。”
欧庭韫按住周警官的肩，对慕新微笑说：“你别冲动，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慕新的语调带着不耐：“我现在有重要的事，别打扰我。”
欧庭韫朝易之泽看过去，他的病人显然状态不佳。
慕新紧紧搂住他的样子，简直让人无法抑制地心生厌恶。
但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慕新朝易之泽更贴近了些：“说好了一起开枪，你为什么不扣动扳机？我知道了，你希望死去，却诅咒我活着，对吗？你真狠毒。”
“你的妄想令我作呕。”易之泽嗓音尽是疲倦：“我不开枪，只有一个原因。无论我如何厌恶你，都无权剥夺你的生命。违背原则的事情，我不会做。”
“哈，原则！！！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慕新的眸底泛起血丝：“刚刚，开枪的只有我！！！如果你脚边那把枪里有子弹，你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那岂非正合你意？”易之泽说：“你蓄谋已久，无非是想杀我。”
“你错了，泽泽。”慕新轻笑道：“你还是不懂我。”他轻轻抚上易之泽眼角的泪痣：“没关系，这也是一样的，你早晚会懂的。泽泽，来，好好看着我。”
“看着我，”慕新又重复了一遍：“我与你，血脉相连来到世间；理应浸在同样的血里死去。”
言毕，旦闻一声枪响。
鲜血溅射，浇了易之泽一脸。
温热的液体沾在他的眉眼和唇，将泪痣染成艳红。
慕新自杀了，
倒在他怀里。
周遭顿时炸了锅一般嘈杂，易之泽只觉得眼前虚幻的可怕。
声音与画面都那样遥远。
丽景路雨夜的记忆忽而汹涌而出。
一片鲜血淋漓。
“之泽。”
有人喊他。
“之泽。”
有人在喊他。
易之泽茫然抬眸，看见欧庭韫的脸。
现实与虚幻交织，画面穿破时空的界限，不讲道理地混杂在一起。
易之泽眼前是丽景路的雨夜。
他站在雨水里。
周遭是血的腥气。
他的母亲在他面前。
姣好的面容血肉模糊。
他不知为何如此，他甚至丧失了情绪。
极度的痛苦，终归是无声的告祭。
嚎啕大哭或以泪洗面根本毫无意义。
极度的痛苦，从一开始，就丧失了表达的力气。
他只是空洞地看着，他只能不发一言。
世间将他剥离。
他将自己剥离。
他感觉不到存在的意义。
“之泽！”
有人喊他。
“易之泽！”
有人在喊他。
他看见欧庭韫冒雨朝他走来，他搂住自己的肩，轻声说：“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易之泽看着他，淡漠而安静。
欧庭韫将他脸上的血迹温柔抚去：“我带你回家。”
“庭韫。”
“我在呢。”
“我没有家。”
“怎么没有？我还去过你家，你还做饭给我吃呢，不记得了吗？嗯？”
“那不是家，我没有家。”
“好，你想不想去我家？”
“不去。”
“真的不去？我家里可有意思了。”
“骗子。”
“我怎么骗你了？”
“liar！（骗子）”
“之泽，你想喝牛奶吗？”
“热牛奶。”
“嗯，很热。”
“想。”
“听话，跟我回去，好吗？”
“好。”
欧庭韫将他的手捏在掌心，和周警官打了声招呼，便将人领走了。
坐在副驾，易之泽出奇地缄默，好似不谙世事的纯真孩童。
欧庭韫替他系好安全带。
易之泽问：“雨什么时候停？”
他仍旧沉浸在幻象。
外头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只是日薄西山。
欧庭韫面不改色道：“快了，等我们到家，雨就停了。”
“好，那我们，快一点到家，好吗？”
寻常时候，那名律师何曾说过这样的句子？
欧庭韫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好。”
回到住处。
欧庭韫在帮易之泽热牛奶。
易之泽对他说：“庭韫，我脸上还有血吗？”
欧庭韫仔细看了一会儿：“没有。”
“可是，我觉得有。”易之泽坚持道：“不止是脸上，还有很多地方，很多很多。”
欧庭韫问：“洗个热水澡，如何？”
“嗯。”易之泽说：“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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