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墙上的钟一下一下走着,发出有节律的滴答声,隔壁仍旧不断传来笑声,贺飞星听得有些昏昏欲睡,眼睛不自觉地闭了起来。
突然,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提示音,他慢吞吞地拿起手机,看见有人发来消息。他把消息看完才发现发信人是宋容书,宋容书发了一个很简短的问句,问他在干什么。
贺飞星看了一眼窄小但空旷的房间,回了一句没干什么。
【song:没干什么是在干什么?看春晚?】
隔壁又适时地传来合家欢乐的笑声,贺飞星郁闷地回了一句没有。
【song:那是在干什么?总不会在招待客人吧?】
【song:不会有人今天来打麻将吧?】
贺飞星敏锐地捕捉到了宋容书话里隐藏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在输入框里打字回复。
【★:你在招待客人?】
【song:对,来了很多人】
贺飞星看了一眼时间,手机上的电子时钟显示刚过十一点,任凭是什么样的客人都该走了。他或多或少听过一些信锐集团的传闻,对于宋容书把有着紧密血缘联系的亲戚称作“客人”的说法有些意外。
他不大能理解这些财阀家族的内部结构,当然也不知道被称作“太子”的宋容书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以贺飞星最最朴素的情感来看,如果家里来了不喜欢的亲戚,那么无论如何不要勉强,自己和亲戚总得走一个。
于是他在一番很短暂的斟酌后,询问宋容书:
【★: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宋容书很快回复,给他发了一个问号。
【★:你在十一区过过年吗?】
【song:没有】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现在去你家小区门口接你】
【★:星哥带你放烟花】
宋容书不知道是被那句“接你”还是被那句“星哥”触动到了,他看了一眼仍旧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心里蓦地腾起一股疲惫之感。
宋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再加上身体状态日渐下降,熬不了太晚,已经上楼休息了。然而老宅内依旧灯火通明,人们穿着裁剪得当的西装和礼服,把这顿年夜饭变得不像是年夜饭,而是某些商业活动中供人拍照和宣传的宴会。
他揉了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借着喝饮料的空当用余光去瞟身边的父亲,宋成喝了不少酒,脸上泛着明显的红晕,宋容书咳了一声,低声道:“我有点不舒服,先上楼休息了。”
宋成正要举杯的手停在原地,他侧过脸去看宋容书,因酒精而朦胧的眼睛里泛着精明的光,这让宋容书觉得他没醉。
宋成眯起眼睛看他:“哪里不舒服?”
宋容书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紧接着被吸入肺部的空气倒流,竟然真的引起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坐在对面的宋印良立马站起来,叫了声哥。
席间的交谈声停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宋容书,有担忧也有探究,但更多的是看热闹和幸灾乐祸,宋容书用餐巾擦掉嘴角溢出来的饮料,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的父亲。
那一瞬间,宋成觉得他如果是一只野兽,那么下一秒就跳起来该咬断自己的脖子。
他眯起眼睛,仔细地端详着宋容书的脸,他觉得宋容书和容文心像极了——那个他说不上爱但又的确很喜欢的亡妻。
宴会厅里很静,静得宋容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所有人都把呼吸放得很轻,紧张地看着这对父与子之间的博弈。终于,宋成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摆出一副慈父神态,他轻柔地抚着宋容书的后背,说:“不舒服就先上去吧。”
宋容书优雅地站起身,朝着其他人点头致歉,正要转身离去时,坐在对面的宋印良又叫道:“哥,我送你上去——”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扶宋容书,这时,宋成沉声道:“印良。”
宋印良起身的动作僵在原地,然后在宋成充满威严和威胁的目光下,悻悻地坐回了座位上。
宋容书费了一番周折才从老宅里溜出来,等他骑着叶笑南家保姆白天买菜时用的、已经快要没电的小电驴慢悠悠晃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贺飞星已经站在冷风里等了他快四十分钟。
宋容书把电瓶车停在距离大门不远处的树林边上,远远看着那个站在夜色和寒风中的身影,心里腾起一股说不上来,但又有些温暖的感觉。贺飞星站在路灯下,不停地轻轻跺着双脚,在保安警惕的打量目光下哈出一口又一口水汽。
宋容书拢紧了外套,从树林里走出去,叫了一声贺飞星。
贺飞星迅速转过身,他的耳朵和鼻尖被冻得通红,就连眼角也因寒冷而泛红,残留着很少很少流不下来又收不回去的泪水。
他吸了一下鼻子,朝宋容书道:“你来得也太晚了。”
宋容书朝他眨眼睛,示意他看小区树林里的那辆电瓶车:“如果笑南家的保姆会开车的话,没准我能早一点到。”
贺飞星笑起来:“你生日才过去多久?”
“没有驾照和我会开车不冲突。”宋容书也笑起来,“我还会开直升机呢。”
贺飞星这下不笑了,他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问:“真的?”
宋容书眯着眼睛笑,这让他看起来像只让人捉摸不透的小狐狸,贺飞星又想起狐狸精和纣王,心里像被小狐狸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他看着宋容书,等待他的回答,但宋容书显然没有要正面回答的意思,他只瞅着贺飞星笑,然后问:“星哥,烟花呢?”
贺飞星让他这一声星哥叫得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已经被小狐狸用爪子捧住,任抓任挠,怎么折腾也毫无怨言。
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两盒仙女棒,举到宋容书面前:“只有这个了。”
这是实话,他出门的时候是十一点多,巷子里的狗都睡了,他骑着自行车找了一路才看见家亮着灯的杂货店,老板穿着军大衣,揣手坐在收银台后面看春晚。贺飞星进那小破超市搜罗了一通,好容易找出两盒没让人看见的仙女棒。
宋容书看着那两盒朴素的外包装,眨了眨眼睛。
严格说起来他的童年没什么乐趣,容老爷子最疼女儿,女儿去世后就把对女儿的爱全部转嫁到了宋容书身上,生怕这个宝贝外孙有什么闪失。宋容书出生后就被隔绝在一切危险之外,小时候连打火机都没摸过,更别说放什么烟花爆竹。
他肺不好,烟花爆竹味道又大,每回只能隔得老远看,从来没自己放过。
宋容书接过贺飞星递上来的一根仙女棒,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然后问:“这个怎么放?”
贺飞星觉得他一本正经地问“这个烟花怎么放”的样子可爱又好笑,也一本正经地拿出打火机,说:“用这个。”
宋容书看出他在逗自己也不恼,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说:“星哥,你先放一个我看看呗。”
贺飞星被他左一声星哥又一声星哥喊得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他认命般的用火机点燃仙女棒,金黄色的焰火呲一声飞出来,绽放出一朵纤细又温暖的火花。他的脸被光芒照亮,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火花,像是夜空里闪耀的星星。
在第一支仙女棒即将燃尽的时候,宋容书突然伸出手,把自己手里那支还没有点燃的小烟花搭在了已经燃烧到末端的仙女棒上。
第一支烟火熄灭,第二支又迅速地绽放开来,贺飞星看见宋容书的笑脸,黄色的暖光把他照得很温柔,他看着那张白皙的脸,莫名觉得宋容书高挺鼻梁下的嘴唇一定很柔软。
他盯着宋容书的脸出神,他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纤细挺拔的山根,看微微上扬的嘴角。贺飞星的心里升起一股冲动,他觉得再看下去自己就要沦陷,匆忙别过眼睛,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夜空中突然传来嘭一声巨响。
与零点钟声一同敲响的还有五颜六色的烟花,彩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明媚而璀璨的图案,勾勒出动物的形状,宣告着除夕已过,全新的春天即将到来。
贺飞星仰头去看头顶的烟花,火花将昏暗的地面照亮,他看见自己和宋容书的影子被投到地面上,贺飞星觉得周围静极了,仿佛置身于广袤而无垠的宇宙中,他化作一颗沿着轨道运行的卫星,头顶是群星闪耀,身边是他所守护的主星。
他感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宋容书的手中还拿着那支已经燃尽的仙女棒,贺飞星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想要去握住那只手。
突然,宋容书口袋里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贺飞星如触电般收回手,他看着宋容书接起电话,发现那张脸上的表情由晴转阴,最后转变为有些可怖的阴沉。
电话那边的人还在急切地说着些什么,但宋容书已经挂断了电话,然后他不等贺飞星询问,就开口道:“家里出了点事,我现在得回去,谢谢你今天陪我放烟花。”
他说完,没等贺飞星回神就转身匆匆离去,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朝着贺飞星挥了挥手。贺飞星还有些愣神,下意识地举起手挥了挥,等再回过神时,宋容书已经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贺飞星有些失落,现在他颇能体会唐宇单方面失恋时的哀愁,只不过他比唐宇好点儿,至少这不能算是失恋,最多最多和冷战程度相当,尽管他们没冷战,尽管八字还没一撇。
他把那两盒几乎完好无缺的仙女棒揣进兜里,跨上自行车回家,在拐进巷口的时候和一辆打着警笛的救护车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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