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情之昭昭
桓齮攻下了赵国的平阳和武遂，秦王赵政遂先班师回朝。桓齮从太原郡北上攻打赵国西北部地区。
不久，秦国占领了赵国的云中、雁门，秦王初设雁门郡和云中郡。秦王又下令桓齮，使其继续进攻赵国东北部，拓宽漳河流域。
这一日，太后赵姬于甘泉宫召见了沈洛伊。对于赵姬的突然召见，沈洛伊一时不得头绪，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进入甘泉宫，赵姬已经在等候。沈洛伊朝其跪拜，说：“拜见太后！”
赵姬将宫中服侍的宫女、寺人全都屏退出去，独留俩人交谈。赵姬淡淡地说了一句：“本宫召你，只为一事！”
赵姬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然后起身，看了一眼沈洛伊，又说：“起来吧！坐着说！”
二人坐定，沈洛伊问：“太后召见不知有何事？”
赵姬没有直面回答，却说：“本宫感激你当年出面替我那两个孩儿求情，毕竟嫪毐当初可是为了此事要杀你灭口。你能不计前嫌，可见心胸开阔！突然叫你过来，心里怕是很不安吧！”
沈洛伊叹道：“太后言重！嫪毐有罪，可孩子是无辜的，我想换成任何人的都会这样做！可惜我没有劝住大王，改变不了什么！”
赵姬话锋一转，直入主题：“政儿此番到河南，既是为了战事，也是为了救你！”
沈洛伊一愣，不知该答什么，赵姬又说：“我大秦虽国风开放，却重伦理纲常。你毕竟是政儿的先生，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又是一国之君，本宫不能让政儿受人指点。”
沈洛伊明白赵姬的意思，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同时也很无奈：“太后想让我怎么做？”
赵姬见她如此回答，遂说：“本宫打算收你为义女，将你赐婚给蒙毅。洛伊啊，你也不小了吧！我秦国有明文规定，女子到了年龄却不成婚，是要连累家人的！如果你不想成婚，那就离开秦国吧！”
沈洛伊是抗拒的，且不说教授交与的任务能否完成，就是她的心里也不想远离咸阳。
远离咸阳，就意味着远离心爱的人；嫁给别人，又要日日面对着所爱之人而不得靠近，两者都是折磨。内心在挣扎、眼眶渐渐湿润，过了很久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姬又继续说：“过几日，本宫就会请求大王给你和蒙毅赐婚！政儿与蒙家兄弟情同手足，你又与二人相处融洽，没有比蒙毅合适的人选了！”
沈洛伊只好搬出蒙毅为借口：“蒙毅与公主感情甚笃，太后怎么不问问他是否愿意娶我呢？”
“能得大王赐婚，蒙家一定不会拒绝！蒙毅身为人子，又为人臣，没有理由拒绝，你不必考虑这些！”
沈洛伊不知道该拿什么回答赵姬，就这样魂不守舍地从甘泉宫里出来。
秦王犒赏众将士毕，因饮了不少酒，是以先行去更衣。更衣完毕后，打算去寻沈洛伊，遂问蒙毅：“你平日心细眼尖，可有见到洛伊？”
“回大王，方才看到太后宫里的玉溪将先生带走了！”
“可知是为了何事召见她吗？”
蒙毅表示不知，赵政索性到昭阳殿去等她。没多久，沈洛伊就回来了。看见蒙毅守在殿外，便知道赵政在里面。
沈洛伊低声问蒙毅：“大王来了很久吗？”
蒙毅回答：“一盏茶的功夫，先生还是赶紧进去吧！”
“蒙毅，我先见大王，晚点再与你商量一下事情！”说完径直走入殿内。
赵政笑问：“太后何事召你？可有为难于你？”
沈洛伊淡淡地说了一句：“太后不过召我过去说话解闷的，怎么谈得上为难！”
赵政见她眼神闪烁，神情略有不自然，不免追问：“你没有欺骗寡人？”
赵政直视着她的脸，沈洛伊赶紧转移话题：“不敢欺瞒大王！只是，我有一件事需要蒙毅的帮助，请大王将他借我一会儿！”
“哦，不知道是什么大事？能否告知寡人呐！”
沈洛伊似笑非笑，说：“大王过几日就知道了，暂且保密！”
赵政坐了一会儿，然后返回了章台。沈洛伊便将太后赵姬欲赐婚于俩人的事情告知了蒙毅，蒙毅大惊：“什么？太后要将先生嫁于我？”
沈洛伊点点头，蒙毅又问：“大王知道了吗？”
沈洛伊摇头，蒙毅便说：“别人不知道大王的心思，我和兄长可是一清二楚！我要是娶了先生，非得让大王恨死！况且，蒙毅从未对先生有非分之想！”
“我比你年长几岁，一直把你当作弟弟看待，绝对是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太后一心要我们成婚，我也是烦恼得很！”
“先生，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蒙毅万万不敢娶先生的呀！我去跟大王商议一下，兴许大王有办法呢？”
沈洛伊还未来得及阻止，蒙毅就跑出了老远。转而一想，又觉得或许赵政有办法解决。
几日后，在秦为质的燕太子丹前往李斯府邸拜见。太子丹欲劝说李斯，使秦王暂停兵戈。
李斯问候太子丹：“太子在秦数年，可有不便之处啊？”
“姬丹为质于秦，纵有不便也无可奈何！”
李斯朝太子丹敬了一杯茶，复又说：“太子虽身困于秦，私下却做了不少与秦敌对之事。各为其主，立场不同，倒也无可厚非。太子屡次三番图谋颠覆秦国，大王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几次相救太子于危难之中，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太子丹冷笑一声：“既是敌对，姬丹又怎会奢求秦王与我相善！今君主权，一句话即可主宰天下，为何不劝秦王止兵戈而与六国通好？反而劝谏秦王大动干戈，兴兵讨灭六国！难道非要灭亡六国，秦王才满意吗？”
李斯闻言不禁一笑：“纷纷扰扰已历几百载，诸侯间你征我伐实乃常事！民所以累者，兵戈不止也！秦王正是为了结束当今混乱割据的局面，所以不得不兴兵，完成秦国历代先王的一统夙愿！李斯不才，能以一身所学献于秦国，必定誓死效忠秦王，助其成就一统天下之霸业！”
太子丹见话不投机，也不愿再多言，只是心下感叹：“这天下，怕是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临走之前，太子丹托李斯给沈洛伊递个话，说是约其两日后相见，随后出了廷尉府。
庆嫂自入秦以来便一直居住在蒙府，秦法规定，无功者不赏，所以秦王也没有另外开辟住所。虽寄居蒙府，但是秦王特别叮嘱了蒙恬，务必多加款待！
两日后，沈洛伊来到燕质子府与太子丹见面。太子丹询问：“听闻李斯谏秦王首灭韩国，想必是确有其事！”
沈洛伊点点头，太子丹叹气：“秦王欲而不知止，非要灭了六国才满意吗？我知道你也是厌恶打仗的，为何不劝他呢？”
沈洛伊厌恶战争，渴望和平，所以赞同秦王的做法：“初周天子分封诸侯八百，各自为政，互不侵扰。俟周室衰落，诸侯国互相兼并与称霸，导致战火连年，人民困苦不堪，至今五百余载！可见纷乱的根源在于诸侯，若天下一统，便再无纷争。所谓以战止战，我赞同秦王的做法，所以不会劝他！”
太子丹以为在这件事上沈洛伊会与自己统一战线，没想到她也支持秦王灭六国，心里难免有些失望：“没想到连你也站在赵政那边，你就如此为他吗？”
“你我相识十数载，该知我不是毫无原则之人！我知你所想，也知他所愿。但是，天下一统是必然趋势，你我无力阻止！”
“难道要姬丹坐视秦国灭了燕国而无动于衷吗？姬丹做不到！”
太子丹饮了一爵秦酒，酒入口而眉头微锁，话锋一转：“天下大事本不该将女子掺和进来，不提也罢！姬丹多嘴一问，你难道就不曾考虑过终身大事吗？”
这是沈洛伊心里不愿提及的话题，作为一个现代人，婚嫁随心，甚至可以不嫁。她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时空，就必须减少与这个时空的人事牵绊，否则真要离开的时候又该如何割舍呢？
沈洛伊沉默不答，太子丹又说：“秦王为人薄情，其志在于成就霸业，实非汝之良配啊！况帝王多内宠，依你的性子怕是不能容忍，还是另觅良人吧！”
沈洛伊叹道：“多谢你的真心话！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过嫁人！现在岁数大了，谁会娶一个老女人！”
本是推脱之言，不想太子丹却严辞以待：“倘若没人敢娶，不如嫁与姬丹！奈何我身陷囹圄而不得逃脱，又哪敢轻易对人许下承诺！”
俩人正交谈之间，不想秦王却出现在门外，冷冷地说了一句：“姬丹！你想娶她，可经过寡人允许？”
沈洛伊大惊，赵政又对太子丹说道：“你一介质子，自身尚朝不保夕，又谈何承诺！”
太子丹愤怒：“赵政你莫欺人太甚！你凭什么决定她的终身大事！”
“寡人凭什么，何须你一介燕国质子置喙！”赵政与太子丹互不相让，一时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沈洛伊赶紧劝解：“天下没有人能值得你们如此大动肝火，你们都是我的好友，难道就非要如此不可吗？”
“赵政你不守信义在先，又妄动干戈欲覆灭六国！狼子野心，我又岂能与你狼狈为奸！”太子丹大怒。
“寡人行事无愧于天，无须向你解释！”赵政也不遑多让。
赵政和太子丹针锋相对，立场不同，又多重误解，导致二人走上水火不容的地步。赵政不愿再和太子丹纠缠，留下了一句冷冰冰的“随寡人回宫”就走了。
沈洛伊只得向太子丹告辞，然后坐上马车随赵政返回章台。上了马车，赵政一言不发，沈洛伊也不敢轻易开口，车里被沉默的气氛所包围。
赵政下了马车，直接奔寝宫而去。想起太后要将沈洛伊嫁给蒙毅的事，再加上太子丹对他的误解，他的心里就莫名地烦躁。
沈洛伊看赵政脸色黑得和包公一样，就默默地跟在后面。又问蒙毅：“大王打算怎么处理我们的事？”
“大王好像已经想好了办法，先生无须着急！过几日，应该就会知道了！”
沈洛伊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蒙毅问：“大王是怎么了？”
“大王和太子丹……一言难尽！”沈洛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蒙毅心下明白了几分。
沈洛伊正要入内，赵高低声劝道：“大王正怒，夫人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沈洛伊点点头，慢慢走了进去。赵政沉着脸，依旧一言不发，她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好傻傻地站着，静静等待赵政发话。
“为何不说话？”赵政突然开口。
沈洛伊倒是一惊，随后反应过来，小声回答：“大王未发话，洛伊不敢开口！”
“寡人只想知道一件事，如实回答！”赵政闻言反而笑了。
沈洛伊点头嗯了一声，赵政又问：“寡人问你，想嫁给蒙毅还是姬丹？”
沈洛伊直接懵了，不是蒙毅已经和赵政说明了吗？怎么又问这个问题？赵政又继续说：“如果都不想嫁，寡人已经想到办法，现在就等你的态度了！”
沈洛伊忙答：“若非两情相悦，不如不嫁！请大王帮我推了和蒙毅的亲事吧！姬丹是我的好友，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其实赵政早就知道沈洛伊的想法，但是更想亲耳听见她说出来。
要是想嫁太子丹或蒙毅，那么自己就成全她；要是都不想嫁，那他就让蒙武收沈洛伊为义女，然后将她纳入自己的后宫。
赵政心里欢喜不已，只说：“你既然不想嫁给他们，那就考虑一下成为寡人的王后吧！”
沈洛伊是知道的，秦始皇一生没有立皇后，这背后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谁也没有亲历过那段历史，真相究竟如何早已被掩埋，后人只能进行无尽的猜想与臆测。
如果真是为了她，又当如何呢？她心里有感动，也有惶恐。其实何其有幸，能成为君之所爱，纵使日后离别，也不负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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