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嬷嬷教会她规矩礼仪，却并不赞成她学的呆板克制，说到底还是为她好，希望薛绍不要强行磨灭她落拓不羁的天性。
“奴婢认为没什么可教给长公主的了，所以今日便想着出宫回去了。”
薛绍看了眼江芜芜，又看向嬷嬷，笑道“劳烦嬷嬷再多留几日，殿下想吃您做的打卤面，馋了许久了。”
“是啊，嬷嬷，再待两天吧，还没吃够呢。”江芜芜面色羞赧道。
嬷嬷爽朗无奈的笑“……那奴婢就再留两日，好让殿下解解馋。”
嬷嬷走后，紫宸殿只剩下江芜芜和薛绍，气氛有些微妙，江芜芜不想先说话，低着头眼睛看着手里的奏折，耳朵却变的异常灵敏，薛绍置笔的声音和撩起衣袍站起来，椅子摩擦地砖的声音都触碰着她的神经。
使她有些莫名的紧张。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芜芜极小幅度的又低了低头，听见他淡淡的问“见殿下看这本奏折许久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江芜芜神态有些不自然，没有抬头看他。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薛绍，对先前的玩笑话感到歉疚，又觉得他过于苛刻，对她极其不留情面，所以还没想好该如何与他相处。
“没有不妥。”江芜芜低声呢喃道。
薛绍闻言又看她一眼，不见她抬头，只看见她头顶的浓黑墨发。
莫非还在为那天湖边他说的话生气？
薛绍心底略有些自嘲，他一个阉人，本就是从最低贱处爬上来的，不怕流言蜚语污耳，但是长公主不行，女子名声尤为重要，所以一时情急，说的话有些重了。
但碍于面子，又不知如何开口道歉。
薛绍在江芜芜身旁站了一会儿，手指揉上额角，半晌，声音和缓的说“殿下许久未出宫了吧，听说今晚有夜集，不若咱家陪殿下去逛逛？”
江芜芜捏着奏折的手指略一用力，面色平静而莫名的抬头看向薛绍，问道“掌印不怕传出闲话了？”
薛绍一时语塞，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江芜芜憋屈的换了句略软和的话“我…能随意出宫吗？”
“咱家陪同。”薛绍不紧不慢的说“到时候马车停在南门，咱家就不到重华宫接您了，让王路过去给您带路。”
见江芜芜缓缓点点头，薛绍才颇为满意的走回原位坐下。
长公主同意他陪着去逛夜集，应该就是不生气了吧。
薛绍心满意足的处理起朝政，再没分心关注其他。
天色将暗，江芜芜已经换了几身衣服，都感觉不合适。
橘丹愁眉苦脸道“殿下，您统共就这么几身衣裳，不然就穿那件素青色的吧。”
江芜芜又把素青色的衣裳套上，还是觉得不满意，半晌，她忽然出声道“橘丹，把从法华寺带来的箱子打开，最底下有一套男装。”
“您是要穿男装？这不合适吧，九千岁能同意么？”橘丹一边嘟囔着，一边把一个大箱子从衣柜里面搬出来。
江芜芜上去帮忙，俩人把深咖色的箱子放到地上，橘丹把箱子打开，翻到压在最下面的一套淡蓝色男装。
“殿下，奴婢把衣服拿出来熏一下吧，放好久了，有些潮味。”
江芜芜把男装拿起来，和橘丹一起挂到衣架上，橘丹点燃熏香，有淡淡的木质香气和青草味。
熏了一刻钟，橘丹帮她穿上男装，束起长发。
王路来到重华宫带路，江芜芜跟在他后面走向南门，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薛绍会不会让她换回女装。
直到看见站在马车旁，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头戴玉冠的薛绍，她缓缓走过去，问道“我…穿这个…可行？”
说完，又补充了句“比较方便。”
薛绍目光里是一位清秀羞涩的‘少年’，眉眼漆黑如墨，闪亮如星，细致白皙的皮肤，单纯而略带羞意的笑，高高束起柔顺的长发，纤长略有些消瘦的身姿，任谁都不会将她看成是男子。
他心底有些不舒服，但并非是为她穿男装一事，而且想到夜集上那些可能看向她的目光。
薛绍扯了扯嘴角，伸出手臂“殿下请上马车。”
江芜芜扶着他的手臂登上马车，刚坐下，就看见门帘被掀开，薛绍低着头弯腰走进来，坐到侧边。
王路即便是换了一身衣服，却终究嗓音尖细，喊道“起驾！”
马车晃悠悠向前行驶，马蹄咯噔咯噔的声音略带节奏感，倒显得马车内过分安静。
江芜芜怕像上回那样扑倒，于是放了一半注意力在路况上。
“正街的路况还不错，殿下不必忧心。”薛绍说道。
江芜芜点点头，但丝毫不见放松。
薛绍眼中浮出一丝笑意“为何想起要穿男装？”
江芜芜看向他，一本正经道“因为这样穿比穿女装方便，不用过分拘束。”
“咱家何时拘束殿下了？那是世间女子皆要懂的规矩礼节而已，无规矩不成方圆…”还未说完，薛绍话音就弱下来，察觉出他又说的严重了。
江芜芜面无表情，低着头摆弄腰间坠着的玉佩，良久慢慢抬起头，叹息道“若是不当掌印去当夫子定也是个人才。”
薛绍闻言轻咳一声，扭头掀开一角帘子望向窗外。
灯火璀璨看不见尽头的长街上，小摊贩们一个接着一个，卖什么的都有，马车行驶已经有些不方便。
薛绍吩咐道“就停在这吧。”
王路停下马车，掀开门帘后又放下脚凳“您二位就顺着这里往前逛吧，奴才留下看着马车，就不打扰了。”
江芜芜看向热闹喧嚣的夜集，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薛绍往四周看了几眼，见到隐藏在人群不远处的番役，才放下心来，留下王路一人看着马车。
夜集上都是附近百姓和商贩，逛街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却少，夜集开了有好几日，一开始生意兴隆，后来百姓们每天都来，也就不觉新奇，自然不买东西了，只带着自家幼童和老母，晚间出来转一圈。
江芜芜头一回逛古代的夜市，因此看什么都新鲜，像是跳入鱼缸的美人鱼，成为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薛绍未曾拦着她，她去哪个摊位看，他就跟过去。
此时，他就站在她的身旁，看她在摊位上挑来挑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只不过是一串串木头珠子手串，她却在仔细研究上面的纹路，甚至颜色深浅都比量了好久。
“哪串好看？”江芜芜最后实在拿不定主意，问向薛绍。
薛绍一脸莫名，看了看两串木头珠子手串“这两串有何不同。”直白道。
“当然不一样，这一串是棕红色，另一串是妃红色，一个颜色深沉，一个颜色稍微淡一些。”江芜芜为他认真解释着，说完又看向他，眼神示意他发表一下意见。
薛绍有些头疼，他怀疑他的眼睛出现问题了，不然为何感觉都是红色，没看出什么区别？
“不然就都买下吧。”不过是两串木头珠子而已。
摊位老板也跟着附和“是啊，小公子长的这般俊秀，不然就都买下来吧，只需两文钱。”
江芜芜黛眉轻抬，注视着薛绍的黑眸半晌，凑近他身边小声道“出来没带钱，掌印您带钱了吗？”
女子猛然靠近过来，虽是穿着男装，但身上却有木质清香，薛绍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眸退后一步，与她拉开一点距离，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她。
江芜芜接过钱袋，是白色绣着莲花的样式，这朵莲花使她想起他的手帕，上面也是一样的花样。
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江芜芜掏出银币看了一眼，又把钱袋还给薛绍。
薛绍不明所以，问道“不买了？”
江芜芜轻咳一声“你来付钱。”
从她穿书之后都是橘丹管着银钱之类，在法华寺也用不着买东西，出门也有橘丹在，因此她到现在都不认识银钱，不知道该付多少。
两串木头珠子只需两文钱，薛绍递给摊主两个铜板。
江芜芜把木头珠串都戴到左手上，听见薛绍疑惑“为何都戴在一只手上？一边戴一个不是更好看？”
江芜芜愣了愣，一边戴一个？
“那也太土了。”
“土？珠串上有土？”
“不是，这个土的意思就是不好看，这样叠戴才好看。”
江芜芜举起手，露出两串木头手串，莹白手臂骨骼纤细，手腕好像稍微用力便会握折，被暗红色的手串衬托的细腻光洁。
确实好看。
薛绍移开视线，径自往前走去。
前面许多人围成一圈，时不时传来叫好声和拍掌声，江芜芜踮起脚抻着脖子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不知道里面是在表演什么节目。
薛绍在圈外站定，回身问道“想看？”
江芜芜犹豫一瞬，又看了一眼人挤人的地方，果断摇了摇头“不看了，人太多，挤不进去。”又不像是在宫里，会主动避让，大街上的百姓们哪知道他们是谁。
“真不去？”
“不去。”他们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江芜芜越过围观百姓们往前走，走出去十几步，发现身旁无人，才想起停下来等一等薛绍。
转头见他穿过人群，手里举着一串糖人朝她走过来。
高高束起的玉冠在璀璨灯火下流光溢彩，像是他手上糖人的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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