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他没想到,就连世家贵族们养的马匹身上,也能葬送这么多的人命。
马场的劳工损耗很大,有些人往往跑两三趟,被鞑子抓住就殒了命。
而他们送的,甚至不是贵人们吃的东西,而是贵人们的马匹吃的草料。
以前他一心打仗,打仗闲暇,便与江鹤词交换,易容前去云蒙山学习。
他很少关注到他身边的事。
或许,他以前也从未觉得这些有问题,直到他失忆……真正接触到了一个天翻地覆……不一样的世界。
他看到了一个奴仆们的世界,原来从前一直对着他低下头,他看不到脸的那些人,也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还见到了一颗心。
一颗至纯至善,又把他引诱得忘情忘我的心。
谢淮一想到心中的那个人,脸上就浮现出那抹淡淡的、羞涩的笑意。
其他正在料理草料的劳工们一听谢淮要去都督府,都纷纷吹起了口哨,“阿松,你可得了个好活啊!”
这些日子,他与这些工友都混熟了。
干这行这,大家各有各的不容易,所以都很相互体谅。
都知道跑草料难,很多人都能在马场干就在马场干,正好阿松来了,抢着跑草料,大家反倒松了一口气。
“阿松,哥几个等你呀,回来了咱们一起去喝一杯!”工友们大笑道。
“好嘞好嘞 !”谢淮亦含笑答应。
背过身,谢淮露出了肃然的神情。
他来马场上工这些时日,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找机会进都督府的一天。
很快他推着草料车,拿着马场的牌符,进了都督府的小角门。
这座都督府,他曾经住了四年,虽是断断续续,也算是半个主人。
如今这座府邸的主人,姓方,是他曾经的书童,亦是背叛青州十万大军之人。
谢淮心中冷笑,背叛的封王列侯,忠君的却长眠尹水,贼老天,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运草料的?”角门接应的仆役趾高气昂。
“嗯,小的是马场来的。”谢淮躬身。
“怎么是个新人,以前那个呢?”仆役又问。
“那位老人家,上次运草料没挺过来。”谢淮答到
那老劳工很是可怜,谢淮事后,只捡到一些残肢。
他知晓马场的主人或者工头是不会管的,便擅作主张为他立了个冢。
“啧,真晦气。”那仆役嫌弃道。
谢淮握紧了拳头。
“诶诶,你怎么戴着个斗笠,摘了!”仆役颐指气使,“在堂堂都督府,戴着个斗笠,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话还没说完,谢淮摘下斗笠——
那仆役见了谢淮一张丑脸,吓得一哆嗦,赶紧拐了个弯,“戴上戴上,不要把你这张丑脸露出来吓人。”
“哦。”谢淮重新戴上了。
他不认识这个仆役,一路上以恭敬姿态套话,多多少少知晓了仆役的底细。
原来是方家旁支的亲戚,自从方家得势之后,就来投靠了。
如今就连方夫人边边角角的亲戚,全部都鸡犬升天了。
一路之上,谢淮果然发现,从前的仆从们都换完了。
就连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不记得了。
明明才过了几个月,都督府中大兴土木,又建了几座凉亭、开辟花园、陈铺地砖,连角落里的宫灯边角都是镶金的。
连这草料……他以前从不给他的爱马鱼包吃这么好的草……
都督府也不准用这么好的草料的。
没想到方见桥登天之后,这么快撕碎了他那老实天真的假面,露出来腐朽贪婪、骄奢淫逸的真面目。
说来也是,他自己被多年友谊蒙蔽。
谢淮又在内心之中责怪自己了。
很快,马房便到了。
谢淮到马房之后,还松了一口气:还好马房没被改造。
直到他看到了黄金镶嵌的马槽。
谢淮:“……”
谢淮从小与马为伴,从军之后,给很多小马接生过。
故而他很会喂马,在马驹们吃草的时候,他还要拍拍它们脑袋做安抚。
那仆役见到谢淮与马匹的相处,倒是吃了一惊,“这些都是我们方将军淘的千里良驹,性子烈得很。”
“没想到你竟与它们相处这么好?!”
“小的从小就养马,可以跟马说话,知道它们的喜怒哀乐。”谢淮答道。
“呵,不过一群畜牲。”那仆役又不屑起来。
谢淮就当没听见,继续喂马驹们草料,还凑上前去说话,“下次给你们带胡萝卜,胡萝卜可比这草料好吃咧。”
正当他说着,马匹后方,传来一阵嘶鸣声,谢淮听着眯了眼睛。
“嘿呀,忘了这茬。”仆役拍了拍脑袋。
“方将军有一匹汗血宝马,十分喜爱。”
“可惜此马不识抬举,死活不吃东西。方将军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能令它进食。”
“此番,方将军放出话来,给这匹马十日时间,若是再不吃,就杀了它。”
谢淮蹙眉,“你确定这马听得懂人话?”
“方将军说了,此马通人性、懂人言,若是这马实在不识抬举,便就地砍了,以儆效尤。”仆役继续说。
“看你这么会养马,不若试一试。”仆役递了递下巴,“若是它真吃了,金银定是少不了你。”
谢淮一听,眼睛装作发亮,立马抱拳,“小的家中有一些养马的秘传,还请大人回避。”
那仆役翻了个白眼,“真是规矩多。”
不过那仆役还是依言离开了。
谢淮谛听,待那仆役彻底走后,他挪了挪前面的马头,朝马房中焦急喊道:“鱼包、鱼包快来!”
就在马房尽头,一匹瘦骨如柴的马驹听到了呼唤,猛地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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