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父女
赵律歌觉得自己或许该感谢王皇后。
这个飘了的女人让她赚足了同情分。
赵桀此时看她的这一眼充满了怜惜。情到深处，连眼波都是温柔的，生怕把她这个盛在眼里的小人给惊扰了。
皇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早该想明白的。王皇后这个嫡母要拿捏赵律歌有多容易啊？
中宫慈爱的招牌摆在那里，赵律歌的名声她可以随便抹黑，身边也可以轻易放人，闲来无事就将她捏扁搓圆。
左右她就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恼恨到极点了也就只能拳打脚踢，跟只小奶猫似的。
偏偏这一套无可奈何的反击，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最厌恶的。
他非但不会帮她做主，还申饬她不像个公主，就这么让她无处申冤，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
这不是第一次，赵桀看着赵律歌在他面前对着皇后跋扈发言。
但这是唯一一次，他的内心没有厌恶、考察、或是其他的一切，只仅仅是注视着小女儿在前头张牙舞爪。
而他站在她背后，甘愿让她扯着大旗狐假虎威。
他到底还是亏欠他的皇二女了。
“父皇？我能留下那两个嬷嬷吗？”小丫头礼貌地征询意见。
赵桀不懂她想干什么，显然王皇后也不懂。
那做了亏心事的女人一心认定赵律歌是有后招要对付她。这会儿紧盯着赵律歌，哆嗦着嘴唇想要反驳，却又无可反驳。
堂堂正一品的帝姬顺服你的指责，愿意留下教养嬷嬷。还能有什么刺可挑？
赵桀看着王皇后难看的脸色，为赵律歌感到快意。
于是他说，“朕看缕缕甚好，不需要什么奴婢来教养。但你的面子朕自然是给的。想留便留吧。烧火，端茶，浣衣，都任你使唤。”
“谢父皇恩典。”
赵律歌伏身一礼，谢过赵桀。
随后她便居高临下看向了瘫软在地的皇后。那套齐全的礼数，落在一身狼狈的皇后眼里与抡上脸的耳光无异。
“敢问娘娘。两个嬷嬷你今儿已经赏了我。我想替她们二人改个名字，你可允许？”
王皇后看着赵律歌晦涩的眼神，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有赵桀在上头给这小贱人撑腰，她就是咬碎了牙齿也要挤出一声：
“二公主请便。”
赵律歌毫不客气应了。倒不如说她这一问只是走个过场。
她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正相反，她恰恰是过度共情的那种人。
若是王皇后拿着各种招数直接往她赵律歌身上招呼，那倒也罢了。毕竟利益冲突摆在那里，各凭本事去斗就是了。
可王皇后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身为赵桀的发妻，却与那楚氏一样算计赵桀。
这一个两个的，都可着劲儿地往紫宸殿里伸手，对她的父亲毫无敬畏之心，是实打实踩中了赵律歌这个赵桀头粉的猫尾巴。
是以她仰起下巴，依次点了点跪伏的两个嬷嬷。竟然连为了她们动一动手指，伸手把人点一点都不肯。
“于嬷嬷，打从今天起你就叫玉春。方嬷嬷，你这姓氏让我想起个词语，不如就叫芳姒。”
玉春，愚蠢。
芳姒，放肆。
这哪是取名，分明是看着主人的面儿打狗，明晃晃是在羞辱王皇后。
王皇后的脸色已经铁青了。饶是如此，赵律歌还嫌不够。
她盈盈一福身，又再次开口暗讽。
“儿臣用人挑剔得很，二位嬷嬷到底是母后的得力干将。就这样的规矩，儿臣还看不上。
劳母后送佛送到西，把人先领回去再帮我教一教吧。
那些个本事没有，贼心思一堆的，我不如父皇宽容，可是万万不敢用的。”
花容儿等一应的奴才听了，恨不能拍手叫好。
二帝姬这顿指桑骂槐，用意恶毒，舒爽至极！
她竟是借着两个嬷嬷，直指王皇后没有规矩，心思不忠。若不是赵桀宽宥，休弃了领回王家去再教育也无妨。
他们这群做奴才的不好骂这个作死的皇后，二帝姬这一顿骂嚣张到不给皇后留一点面皮，可算是让他们出了一口郁闷气。
王皇后这下鼻子都被赵律歌气歪了。
可是赵桀不说话，她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狼狈地对帝王行了一个礼就带上两个嬷嬷，匆匆离去。
紫宸殿又安静了下来。
赵桀看着小女儿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一扭小身子就打了胜仗似的往他这里跑。俨然已经认定了，他这个暴君的怀抱就是她的归处。
她多傻啊。
“爹爹？”
赵律歌被托着咯吱窝举起，一把搂进了赵桀的怀里。
她突然意识到赵桀的情绪不太对劲。
许是父女连心，暴君低落的情绪感染了龟缩在躯壳深处的原主，连带着赵律歌的眼眶也火辣辣红了起来。
赵桀知道他的小姑娘刚才气急了。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律歌的怒意不是为了王皇后要在她身边安插耳目，只是为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在打抱不平。
这多傻啊！
半点讨不到好处，还会给自己树敌。那个皇帝的爹甚至都不一定识她的好歹。
赵桀突然就想起来了。在很久以前，这个傻姑娘也为他做过一样的事。
但他那时是怎么对待她的？
刻板印象让他充满偏见，只气恨她意气用事，毫无长进。
王皇后再不怀好意地挑拨一二，他就怒上心头。
他的小姑娘从不是忍得下气的性子。
赵律歌看不得旁人对最爱的父君不敬，更忍不得做父亲的对她的冤枉。
他很快就被小姑娘顶撞得失了理智。
然后……然后他抄起了一旁的檀木镇纸，摊开小女儿的掌心。
一下，两下……
赵律歌的眼眶突然被水雾湿润。
一股夹杂着愤怒和委屈的复杂感情堵在住了她的喉咙。
【原主？这是你的锅吧？你出来啊。】
没有回应。赵律歌的心突然就慌了一瞬。
是了！原主经历了两次的争夺控制权，一缕残魂已经濒临消散。此时只是附着在赵律歌的灵体上，借着她的六感去感知外界的一切就已经非常吃力。
真正的二公主就快要消失了！
【喂喂喂，你别睡过去啊！爹爹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是要对他说的，你告诉我啊！】
赵律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眼泪下来了，原主也在这具躯壳里嚎啕大哭。
双人份的悲伤和惆怅交织在了一起，搅混了赵律歌的大脑，让她开始止不住地抽噎发抖。
赵桀一看小姑娘这模样就猜到了。他的小女儿怕是心有灵犀地和他想起了同一件事。
那些委屈到极点的泣音破碎流出，听得赵桀钻心的疼。
“缕缕，那次是朕不好。是朕错了。”
暴君紧紧拥着二公主，说出了那句太迟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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