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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深宫纵马


紫禁城外,现如今骑兵成群,好不壮观。

        若是有人自城楼之上俯瞰下来,那一支支照明的火把便是逶迤得绵长,好像在地表缓慢游走的火红盘龙一样壮观。

        兴师动众地去,又轰轰烈烈地来。

        今晚别说是普通的百姓被吓得闭紧家门,暗道这黑压压的千骑都开拔到紫禁城门前了,莫非是有人要起兵谋逆?

        就连朱雀巷里那些雷打不动的达官贵人们,如今瞧见着这样闹哄哄的阵势,也是心中打鼓。

        不少沉不住气的、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是披着衣衫在楼上远眺了。

        这一望,眼尖的人就瞧见那打头的两匹马上,一个穿着绛红镶金边的内廷蟒袍,举止间透着宫里得势公公的习气。

        另一个却是柔纱红裙,被一名浑身覆盖黑甲的骑士护在怀里,只有粉雕玉琢的小小一团。

        小楼之上,有一节竹木筷轻轻叩击着玉碗,声音清脆又伶仃。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幽幽一声沙哑的咏叹,拖着厌世的长音,从一名身姿清瘦的慵懒男子口中道出。

        了了几个音节,转瞬就消融在这宁静夜色下的极闹之地,毫无痕迹。

        此人衣着讲究。

        虽也不是花团锦簇的奢侈,却是从眼角眉梢的妆容到衣冠仪容的整饰,每一寸都透着一股匠气到浮夸的人造之美。

        正因为修饰的痕迹太过刻意了,硬生生将妆面与真我分割开来,反倒显出了一种傲气的厌恶。

        “公子雅兴大发,又作诗了。可惜了我这个没文化的下人,不懂其中的妙处。”

        如果赵律歌或是华妃在这里,听见这所谓的“雅兴大发”,绝对是条件反射,脱口就给他把整首诗都来一个全文背诵,补充完整。

        这不就是苏东坡的《江城子·密州出猎》吗?

        换做是王芷盈那样的人,此刻定是一脸娇羞地卖弄着别人的文采,可是做作地谦虚起来了。

        可是这青衣华美的男子却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小厮,轻笑一声,直言道,“这怎么能算在我的头上,不过是剽窃着念一念罢了。”

        又来了。公子又说胡话,胡乱自谦了。

        那小厮撇了撇嘴,却是知晓这青衣人的喜好,并不多加争辩。

        也不知今天是吹的什么风,向来一沉默就是大半天的公子,这会儿竟是又低低问了一句。

        “你说,这二帝姬是怎么回事呢?这几个月,京都起起伏伏的大事,都围着她转。”

        这话涉及当朝帝姬,小厮支支吾吾着,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

        那一身靛青的男子显然也没打算听他的答案。

        他轻而薄的嗓音几乎刚刚出口,就被身后的热闹给吞没了。

        所以谁也没听见那男子笑声里的寒凉。

        他说:“这二帝姬,真是像极了书里的女主啊。”

        这里是红尘的深处,人间的天堂,浪子最挚爱的温柔乡。

        与招引的胭脂柳巷不同,这南风馆里出入的人,多半都是有着龙阳之好的男子。

        而安静端坐在此地,模样幽雅得好似一尊精致装饰品的男子,正是南风馆的头牌——姜满月。

        赵律歌的记忆未有差错。

        天穹国内的五号玩家,确实悄然隐没在极闹的市井之中。

        但此时此刻,这位被人反复念叨的小帝姬,却是在下马的时候一脚踏空了。

        花容儿被她神情恍惚的样子惊得大声尖叫着“帝姬当心啊!”

        当心?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这是让她拿什么去当心?

        扶着暗四十八号的膝甲,赵律歌甚至都没站稳就急急上前两步,拽住了花容儿的蟒袍。

        “花公公,您刚才说什么?”

        刚吓掉半条命的太监总管,看着小姑娘睁得幼圆的眼睛和突然苍白起来的面容,着实是给心疼坏了。

        碍于主仆的尊卑之别,花容儿也只能虚虚地伸手护着赵律歌。

        然后口中加快语速又咬准字音,一字不漏地把赵律歌最关心的话语又说了一遍。

        “二殿下触犯了天威,被陛下罚跪在御书房里一个时辰了。刚才传来消息,说是连板子都已经用上了。”

        动板子。一个时辰。

        赵律歌今晚实在是累坏了,眼皮都在打架。她的头脑此刻已是不再清醒。

        于是盲目的耳朵就从重到轻,胡乱捕捉了两个恐怖的字眼,将它们排列组合。

        最后呈现出的结果,就那么把赵律歌钉在了原地。

        贵为皇子,她那二哥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人啊。

        被如此严酷地对待了两个小时,哪儿还能有命在?

        她以为她是仗着一身的道理,气势汹汹回来问罪的。没想到竟是连质问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快进到了最后一面!

        “呜…二哥哥!”赵律歌举起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汹涌的眼泪突然落了满面。

        整个人竟是止不住地抽噎了起来。

        这一哭,来得突然又奔溃,可谓是悲痛到了极点,撕开了一切的伪装。

        顿时就把花容儿给吓坏了。

        二帝姬从前总是飞扬跋扈的做派。

        近几月,她要么便是明媚如春风的形容,要么便是温和如皎月的模样。

        花容儿还从没见过小姑娘这般失魂落魄,仿佛要去奔丧的惨烈表情。

        他到底说什么了,让人哭成这样?

        不重要了!这可是陛下的心肝啊!

        要是让这小祖宗哭着跑去紫宸殿,他这一条老命怕也是要完结了。

        思及此,花大总管哆嗦着面皮,掏出了一条干净的丝帕,颤颤巍巍就要递给赵律歌。

        手刚伸出去一半又猛然想起这是小主子,哪能用他一个奴才的东西?

        可是还不等花容儿纠结完,他这一低头的间隙里,那火红的裙摆已经飞舞成了一片模糊的花火。

        “暗四十八听令!我要你纵马紫禁城,速速带本帝姬去闯紫宸殿!”

        极怒与极悲的情绪,夹杂着浓重的哭腔,被赵律歌厉喝出口。

        一众暗卫听闻二皇子身处险境,早就已经心急如焚了。

        如今赵律歌号令已出,哪有不响应的。

        “是!”简单冰冷的应答一撂,暗四十八便是一把托举起早早对他伸了手的赵律歌,翻身上马。

        什么?那小帝姬竟是连步辇都不传一架,直接号令了那侍奉的暗卫,要在这寂静的深宫之中策马狂奔。

        这可如何使得?

        “二帝姬不可啊!您若是这样做,明天参您的折子怕是要堆叠成山了!”

        花容儿扯开了嗓子想要阻止,却是刚一张嘴就吃了一肚子的蹄下飞灰。

        一向仪态审慎,端得体面的太监总管,此时弯着腰咳嗽了半晌,直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他却是只能眼瞧着赵律歌深宫跑马,绝尘而去。

        唉,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二殿下和陛下突然闹了起来,被折腾的却是小帝姬和他这个倒霉的奴才。

        花容儿哎呦一声,跺了跺脚。

        做主子都在他眼皮底下闯祸了,他也不敢耽搁在此处。

        竟是豁出了这条老命,拔足就朝着紫宸殿狂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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