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细碎的摩擦声响起,莫掌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缓缓贴近牢房的铁柱,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闭眼的青年,缓缓张开了有些干裂的嘴。
“啧,本掌门呢,看你们是对苦命鸳鸯,眼下也快天亮了,死前就允许你们见一面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殷择胥缓缓睁开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全是泥污和伤口的地方,偏过头皱着眉,双手竟有些颤抖。
“好了,小茗,你进去罢。”莫掌门打开地牢的门,将她推了进去,随后便离开了。
“阿胥!这老东西不安好心,你不要相信他!”体内的玉狐喊道。
殷择胥打量着她。
小姑娘刚被他清洗过的头发很是温顺蓬松,从她白皙的耳后散落,整个人局促紧张地站着,比起恨他,她似乎在隐藏某种动机。
除此之外,身上还带着他给她清洗身子时香粉的味道。
每一寸,都由他亲自经手。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师小茗紧张的将小刀藏在自己的袖口,浑身的伤疤也跟着她的心跳动颤抖起来。
“你来做什么?”他淡淡的抬眸,“你以为我很想看到你吗?”
师小茗脸色一白,强忍下情绪咬了咬牙道:“莫掌门说明日我们要被一起处死,我来看看你,见你最后一面。”
殷择胥笑了:“看看我?怎么,难不成你还喜欢上我了?”
她缓缓的在他身侧坐下,虽然看不到,还是仰头努力对着他在的地方问道:“你为什么要成为魔修?”
他漂亮的双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和你有关系吗?”
两个人一大一小在这古老陈旧的牢房里坐在一起,却各怀心事,将自己的真实意图掩下。
“既然我们两个都活不下去了,那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对我呢?”
“你其实是恨我的对吗?恨我不是姐姐”
殷择胥冷冷的掐住她的脖子:“她现在安然无恙很好,你便是死了,我都会拍手称快。”
师小茗惨然一笑,艰难的呼吸着:“殷择胥我以前的确很喜欢你,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之前的晚上和你一起睡觉的时候,你醒过来会冷着脸替我掖被子,防止我着凉。”
“我以前只有那一件灰扑扑的道袍穿,但是你在衣橱里为我准备了许多漂亮的衣裳,首饰,帕子。”
“我还看到除了第一张小纸条被你撕了,每一张我写给你的小纸条都被你放在了漆黑的木盒子里,小心翼翼的放在衣橱的最顶端。”
师小茗的脖颈被她掐的发红,她却只是咳嗽了几声,红着眼问道:“所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殷择胥双手一僵,缓缓松了手,哑声道:“是啊,一点都不喜欢你。”
“那可以抱抱你吗?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抱你了。”师小茗乌黑的眼眸开始掉落泪珠,小声地问道。
一边说着,师小茗小心的捏着袖中的那把刀,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这辈子更没想过要杀谁,这是第一次。
可他是魔修,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她恨他。
听了这话,他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双眼深沉的看不到亮色,却也在余光间看到了她袖间的寒光。
小姑娘终究还是第一次决定要杀人,做戏都不太会做。在跟他对视的过程中,刀尖已经从她的袖间隐隐约约出现。
再加上她的神色总是飘忽不定,偶尔会非常心虚地看着他,连对视都不敢。
通过这些,他大概明白了莫掌门的用意。
就连杀他都不知道如何伪装,做得如此蹩脚,看穿她真的太简单了。
而体内的玉狐有些紧张,生怕阿胥答应,于是在阿胥的识海内激烈的喊道:“不能答应她!阿胥!你千万不要受她蛊惑!”
小姑娘见他不答,试探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的面前,这期间,他都没有明确的拒绝亦或是同意,只是静静的站在那,看着她靠近。
“阿胥!我看你是真的被迷昏了头!一个女子!一个女子而已,这世间比她好看的有的是!她死了就死了,你再找一个不就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张开双手缓缓的抱住他,将头深深的埋在了他的怀里。
“下辈子不做魔修了好不好,清清白白做人,别再做那些坏事,你要是喜欢姐姐,我会努力撮合你们的”
她仰头说着话,意图分散他的注意力。隐约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环绕在她身上的双手。
他紧紧的将她拥揽在怀里,眷恋她的温暖,却又带着几分温暖快要消失的惶恐。
真是魔怔了,她怎么就突然开始幻想他能这样抱着她呢,这样的温柔?
现实里这一定是不可能的,他不喜欢她,只是想玩她。
师小茗厚重的睫毛猛烈的颤抖着,缓缓的从他身后举起了小刀,狠狠地朝着他的心脏扎去。
他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偏头,静静地看着她白皙干净的侧脸,脸上竟带了几分温柔的笑意。
下一秒,他的口中溢出好多鲜血,整个人憔悴的不行,
可他只是一直专注的看着她。
看她长而翘的睫毛,看她的呆滞双眼,看她薄而粉的嘴唇,还看她眼边如蝴蝶般的伤疤。
这些,他还想看好多好多眼。
师小茗微微仰头,感受到他身上的血甚至溅到了她的身上。
可听不到他的声音,她不禁害怕自己的小刀并没有捅进他的心脏,没能一击毙命
于是她活生生的将刀拔了出来,偏移了一点位置再次狠狠的插入。
“阿胥?可看见了?你对她心慈手软,她可是心里半分都没有你的!”
“这小刀她或许不知道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阿胥,你是真的为了她命都不要了!”
“九龙妖刀,一夜毁心灭道,一夜搅乱神魂那老东西是要你死啊!这刀一旦入体,刀内的九条龙魂都会在你的经脉之间作乱,先是毁了你的修为,再是要了你的命!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在这把刀手底下活过!从来没有!阿胥你还撑得到明天吗?”
然而他没有回答它的话,双眼一闭,倒在了地上,脸上爬了许多深黑色的藤蔓,已经昏迷不醒了。
他的额前有着极其高的温度,唇也是一片紫白,像是在经历莫大的痛苦。
这些藤蔓,就算是附在他脖子处的玉狐都要退避三舍。
它兀自叹着气,已经在想着寻找下一位宿主了。
听到他倒下动静的师小茗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哐当”一声,手里沾满鲜血的小刀应声落地。
死了。
他应该是死了。
她摸索着墙壁,却被绊倒,摔在了他的身上。
贴在他的胸膛,她听得到,也听得很清楚。
他的心跳越来越微弱,已经近忽不可闻,身体也开始变得冰凉。
她杀人了。
师小茗赶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摸着墙往牢房外跑。
莫掌门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她,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估摸着事情已经成了,于是叹了口气:“乖孩子,好好睡一觉吧。”
师小茗胡乱点了点头,跟着他回到了自己的牢房,呆呆地坐在茅草堆上。
可心响如擂鼓,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等天快亮些了,几个人走进牢房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外押送,隐约间,她感受到他们似乎还带着一个人,可看不见,她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啧,你这道侣样子可吓人啊,殷择胥啊,我在思过阁做掌刑人时便听过他的大名。”
师小茗一愣,不确定的问道:“他死了吗?”
那人听了也呆住了:“按理说是没气了,就是金丹还亮着,说明魂魄还没离体。”
“哦”
那人见小姑娘如此低落,心里也生了几分怜惜之意:“这样吧,有没有需要我带话的人?今日你被打完一百鞭子,估计也活不下来了。”
师小茗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没有这样的人了。”
那人看了她一会,只好作罢。
心里却觉得她有些可怜,快没命的人,到这种时候居然连一个可以嘱托的人都没有了。
明镜般的台面上,段穗急急忙忙的找到了柳吱吱面前。
平日里端庄的大小姐像是已经好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了,眼底的青黑堆叠了一层又一层。
“柳吱吱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夜我接到消息说殷师兄是魔修小茗小茗也被抓起来了?”
段穗急的快哭了,哀求似的询问着柳吱吱。眼下没有别人能问,昔日总是针锋相对的人此刻却仿佛站在了统一战线。
柳吱吱叹了口气,示意她往背后看。
段穗连忙转身,原来是思过阁的人带着一个铁笼来到了升龙台,准备行刑了。
笼子里,师小茗低着头,而殷师兄昏迷不醒。
看到这一幕的师清意流着泪,拉着一旁老夫人的手道:“娘亲,就是妹妹的道侣杀了世修,我的道侣没了,这可怎么办啊”
老妇人朝地上呸了一口口水,拍着师清意的肩膀好生安慰着:“乖女儿不哭,这小贱蹄子一会就要死了,咱向掌门假意要回她的骨灰,然后将她的骨灰洒在万人踩的大门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段穗火了,指着两人骂道:“再骂小茗一句,试试能不能忍受我段家的怒火!”
老妇人嘀咕道:“我骂自己女儿关你什么事!”
师清意的脸色也不好看,却是拉着老妇人,在老妇人耳边道:“娘亲她我们惹不起,段家是著名的修仙世家但是我们也不必太怂,女儿有一日定会找个比段家更厉害的靠山,到时候再好好算这一笔账!”
老妇人听后这才作罢,一副不和段穗计较的模样和师清意换了个地方呆着。
莫掌门此刻也缓缓走上了升龙台。
今日仿佛是什么大喜的日子,他穿了一身格外讲究的深蓝色长袍,头戴深蓝色的道帽,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极有威严的做派。
“困扰格外多日的魔修我已经抓到了,可没想到这背后的人会如此叫我痛心!”
“我不知他为何堕魔,但我只是想换那些死去冤魂一个公道!所以今日,我当众人面斩首魔修,替天行道!”
一时间众弟子窃窃私语起来。
“想不到啊殷师兄那般温柔的人会是个魔修还杀了凌云派这么多人。”
“你什么意思?听你这语气不会是在同情这魔修吧?正邪自古不两立,正道就是正道,邪修就是邪修!既然这殷择胥是魔修,我们就该杀了他!以他之血祭亡魂,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魔修向来是恃强凌弱,残害忠良的害虫,必须对魔修施以酷刑!给他点颜色看看!”
“说的对!哪怕他曾经是我们敬爱的殷师兄,我们也应该对魔修赶尽杀绝!”
“杀了他!”
有了第一道呼声,便会有第二道,而后便是数不尽的呼声。
“杀了他!”
“杀了他!”
不少弟子从地上捡了极其尖锐的石子朝两人丢去。
师小茗下意识的一躲,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碰到他了,总之他的身子朝她倒去,将她完完全全的护在身下,那些石子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一下又一下,声音没有停歇过。
莫掌门点了点头,严肃道:“诸位弟子都说得十分有道理,那便这么办吧。”
他缓缓走到铁笼面前,随后走入其中,举高剑对准他的脖颈准备重重的砍下。
就在这时,原本屏住呼吸的柳吱吱只觉得肩膀一重,身后有一道男声传来。
“柳吱吱、陈陈端方。”
柳吱吱转头,看到了一脸泥污,浑身都是血渍的宿玄风。
清秀的容颜之下,他那双狗狗眼带了几份焦急,问道:“小茗她怎么样了?”
然而变故发生在一瞬之间,听到周围传来一道惊呼,柳吱吱回头看去,电光火石间,被举剑架在脖间之人已经换成了莫掌门。
剑就架在脖子上,莫掌门的双腿抖得跟筛糠似的,都快要站不稳了,哪还有方才半分威严。
其实他大可以现在就同他拼命,可人哪,安逸久了,就愈发没有那个胆子。
而身旁这人,明明昨日受尽他的折磨,还被九龙妖刀刺中,怎么可能现在还能站在他面前?
怎么可能!
殷择胥脸上的藤蔓这时才完全消退,剑眉微微蹙着,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淡漠的双眸看着他道:“很可惜,连最后一次杀我的机会你也错失了。”
“今日,我便要这凌云派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祭我殷家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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