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修学

如果此刻真的存在所谓的上帝视角，想必这场景也着实令人忍不住发笑。

        男宾那处，羽生被一堆男生围绕等着看好戏，女宾这边，藤原早已经羞红了脸，捂着胸口试图做深呼吸，被热气晕湿的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水珠，看上去十分娇憨可爱。

        但最重要的是，再唯美的画面，大家也都没穿衣服阿！

        “这是要告白么？”身边有人在窸窸窣窣低声议论，安静片刻，只听男生那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大声打气，“加油啊，藤原，据我所知羽生还没有女朋友，你机会很大！”

        月色款款，清冷的影子泡在暖烘烘的汤里，心事被蒸发在半空，我斜觑着山顶悬挂的星子，觉得它们什么都看见了。水波柔软的覆在皮肤上，半天也等不到剧情发展，我索性将半张脸埋进水中闭气玩，学着金鱼咕噜咕噜吐泡泡，早川拍拍我说幼稚鬼。

        ——“那个…”藤原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推水靠近岸边，距离男宾的苇席不到两米，约摸能听见那边压低声音在说着什么：来了来了，这下好戏来了。

        我脸有点烫还有点胀，头也昏昏沉沉，看见藤原过来，我便移动到另一侧，给她腾了个地方。

        ——“羽生君，我是隔壁六班的藤…藤原优。”

        第一次目睹告白现场，我心中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脸上的热意又深了一层，鼻子有些不通气，想必是泡久了，稍稍有些缺氧。

        ——“我想说…”

        要说什么呢，诸如「我好喜欢你」或「我关注你很久了」，亦或是晨间剧里常用的浪漫比喻「今晚月色真美」么？

        ——“唔，那个我…”

        欸，要准备直击告白第一现场了么？要说出口了么？不知道怎么搞得，心跳十分厉害，相比较藤原的告白，我更好奇羽生要怎么回应。周围人屏气凝神，都在等藤原的预备告白，我转过头看花岭，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想说这场面有点厉害，却见她豁然间瞪大了眼睛……

        “啊——我的天，福山春乙你怎么回事？满脸血！”花岭一声尖锐的怪叫，为这场尚算浪漫的告白之夜划上了仓促的休止符。

        ※

        房间外的阳台上，我生无可恋地望着木质房梁，绣球花的香气若有似无地抨击着我的神经，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书法，单字一个：忍。

        鹤子陪着我吹风，早川和其他女同学在房间里早已笑成一团。

        “呐，要不，我干脆连夜切腹赔罪吧。”丢人丢到全年级，糟糕透顶，明天没法面对羽生和同学们了。现在去过温泉汤池的人都知道，七北田国中一年四班有个名叫福山春乙的女生，在人家告白前一秒，因为太过八卦，兴奋到鼻血流了一脸还不自知，差点把同班的长谷川花岭吓到当场昏厥……

        “藤原又没对你告白，你害羞个什么劲？”

        鹤子拿着团扇替我扇风，敷冰袋，她一脸痛心疾首，责备我的意外打乱了这场趣闻。“两位当事人都好好的，你倒是血流成河，瞧瞧给花岭吓的，面色现在还惨白惨白的唷。”她笑骂我，却仍不住口的关心我好些了没，头还晕不晕，要不要再喝一杯冷茶。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整，鹤子呵欠连天，说着要去睡，我咬了冰块，与她互道晚安，一个人又站了会儿，听夜风绕过鸟居，静静的落在竹板拍子上。

        啪嗒——啪嗒——

        “完蛋了。”我想，这趟修学旅行亏大了。

        “福山，你好些了么？”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下而上，缓缓升起，月亮重新发光，云朵无处躲藏。

        “你怎么还不睡？”我探下头，一楼房间的门微微敞开，原来是羽生端着游戏机一边通关一边乘凉，他关掉屏幕，抬头向我挥手，发丝隐匿在夜色中，白净的脸看上去竟也蔓延出几缕成熟的轮廓线。

        “睡不着，出来打游戏，你呢？”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指着鼻子笑意盈盈问道：“已经痊愈了么？”

        “唔…托你的福，还算康健。”吸了吸鼻子，眩晕感散去，山岚与林雾渐次泼墨，水流也跟着轻声唱和。

        “当事人不会要找我兴师问罪吧？”

        “兴师问罪？怎么会？”

        羽生一直都在笑，温和而爽朗，指缝间溜走了影子，眼中却盛下了满满的光。

        “相反，没有比这更好了。”

        万籁俱静的夜半时分，遥远的星辰从百万光年外追过来，他披满一身月色，猜中了我心底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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