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时间胶囊
羽生获得铜牌那天晚上,仙台下了第一场雪,北风从高点顺流而下,拂开低垂的睫羽,吻过不死的松枝,终于在经历了遥远的盘旋过后,堆砌成一瓣姗姗来迟的雪花。
而今,在窗外洋洋洒洒的银白色碎屑,更像是一场2007年与2008年的作别。
意识到时间从彼此身上一路高歌奋进的大力碾过,我望着窗外便无端生出了一丝伤春悲秋来。
但不是所有人都在意四季如何变幻,在意年轮如何回转,好比说在课桌睡大觉的羽生他本人。
白日有繁重的课业,每晚有冰场的训练,跟二元一次方程组较劲的同时,还要与n周跳拼个你死我活,他不累就怪了。哦对,回想起这天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贴剂味道,猜想他多半是又伤到了哪里,问又不肯交代,只是用一句“有菊地爷爷在,万事ok。”来企图囫囵过去。
像个不会说疼的怪人。
学生时代老师的粉笔头向来比导弹还要精准,说扔在谁的额头,就绝不会有一丁点失了准头。当羽生揉着眼睛散漫开始对焦时,历史老师已经将书本敲在他蓬松的发顶,很好,小蘑菇变成了小伞菇。
在被连续答错关于大阪城的三个历史性问题后,羽生终于收获了国中生涯中的第一张罚站卡。但说来也怪气人的,下课铃响,我们几个看见羽生正认认真真地在给隔壁班的同学们签名,记号笔在白纸上画了一朵花里胡哨的蘑菇脸,羽生结弦四个字倒成了不起眼的陪衬。
怎么说呢?
唔,挺乐观一人。
我吸了一口气,将历史笔记拍在他手里,觉得自己真是白白操心。
午休时分,雪已经堪堪停住,铅灰色的云被掀开边角,丁达尔的光便极有规律的沿着轨迹倾洒。而视线尽头是将息未息的风,结成了六角的霜花。
大多班级都分配到不同的扫雪任务,四班是负责天台与停车棚,我跟羽生还有其余几人夹着扫帚与塑料铲,一脚深一脚浅地爬上室外楼梯,颤颤巍巍的站在整个七北田的最高处,任由天地广袤的旷邃感,击中我们小小的躯壳。
无法收藏这个世间,却好在长了一双自由的眼。
仙台苍青的山脉连绵,深浅不一的拓印在远处,羽生指了指山那头,问我:“大阪是个不错的地方吧?”
我将一小撮雪堆到砖墙边缘,拎起他的袖口,面无表情地朝着反面指去:“喏,你弄错方向了,你指的地方是北海道,西南方才是大阪。”
羽生:“……”
提起大阪,羽生的话又多了起来,絮絮叨叨了好一阵,从我浓重的关西腔说再到金碧辉煌的天守阁,仿佛在为自己对历史课上的知之甚少而努力辩白。当我建议不如夏天大家租个单车一起游大阪时,羽生像被卡住了声带,哽顿片刻,眼神往空中瞟过半圈后,说道:“我不会骑单车。”
能在冰上起飞的全日青大赛铜牌获得者,竟然败给了单车的平衡感?我见他耳尖微微发红,想来不是冻的。
“你呢,奈良与大阪那么近,算半个邻居了。”羽生将手揣进口袋里耸起了肩,却还对着头顶的刘海吹哈气,“换你说说大阪,我还没机会去来着。”这一地纯白,映得他眼珠如乌墨流光。
“印象最深的大概是时间胶囊。”
“听说是个埋在地底几十米深,等着五千年后再开启的钢铁匣子?”
我点点头。
想想就很神奇吧,隔着时空对话这种事。不管是几十年或是千百年,未来的自己一定有很多话要对如今的自己说,无论以怎样的口吻,都一定感慨颇多。
起风了,身旁同学哆哆嗦嗦地往教学楼内撤,我隔着玻璃窗看见对面的开水间里挤满了打水泡茶的人,赶忙叫上羽生一起回去排队。
“你不会已经到了要多喝热水的年纪吧?”他半是揶揄半是调侃,手却极其自然的接过了我的除雪工具,怀中抱得满满当当,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热水管够,腿可就两条,别冒冒失失的。运动神经这么差,到时候再摔倒,准保我们这一串人都跟你一起滚雪球了。”羽生回过头,努努嘴示意我抓牢他的衣角,好像年长一岁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我。
可眼角眉梢,仍是逃出一丝温柔的风神来。
大排长龙的开水间外,我们接续着方才的话题。我笃定百分之二百,羽生如果拥有一颗时间胶囊,那么必然会将冰鞋、考斯滕、奖牌证书一类通通放入留存,多年后再开启,便可以志得意满向世人炫耀,它们的主人曾经有多么了不起。
“你又知道了?”羽生将打满热水的保温杯塞进我手中,笑着反击:“你要是一直这么聒噪,有可能的话,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塞进去,别说五千年,五万年你这张嘴也能说个没完。”
我低头呷了口茶,透过氤氲的水蒸气,望向羽生的侧颜,生动清晰的脸,唇齿翕动,他眼底闪烁着盘踞于黎明前的远星。心底突然涌出了个念头,极速壮大,生根发芽,几乎是在瞬间呈压倒性的态势,强硬地说服了另一个自己——我决定埋下一颗时间胶囊,将2008年的我们装在铁皮盒子里,留下七北田的松与雪,也留下冰上少年的执与念。
等待着总有一天,会有新的光,百转千回地照进来。
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愿时间为沉默加冕,愿心事以岁月封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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