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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祈愿


货架上f牌的拍立得相机可不便宜。

        我将包装盒外的缎带抽成蝴蝶形状,触觉柔软,在皮肤上翻来覆去的绕着圈,像夏日里墙角的狗尾巴草撩在小腿皮肤上一段细腻的痒。打包时,突然意识到翠绿鲜活的植物气息与黏在皮肤的热度,就像昨天发生的情境,但实际上,它们已经是很久前的过去式,却仍在记忆里鲜活不已。

        生日那天将便携袋与礼盒一并送给羽生,他极给面子的将嘴巴凹成「o」型。手套叼在口中拆礼物的样子,带了点迫不及待的痞气,冰上年纪稍小的女孩们发出:「哇,羽生前辈好帅气」的感叹声。

        “我可是很受小姑娘欢迎的哦。”那双眼就眯成一弯月弧。

        “嗤,蘑菇头还挺臭屁。”

        而后,他煞有介事地问2009年的祈福神社打算选哪里,若仍是主流的大崎八幡宫,倒不如一起。

        “那就一起。”

        点点头,替家里人做了个小决定。闪光灯骤然一晃,循着光源望去,看见始作俑者拿着我预支了两个月的零花钱,正笑的洋洋得意。

        高度感光的相纸在空气中暴露几秒种后,棕黑底片才开始显形。羽生甩了两下,那轮廓就更清晰了些,描边般生长出彩色的影子,像春风里明璨的麦浪,一浪高过一浪。

        我瞧着相纸上那位目瞪口呆的姑娘,气不打一处来。

        “拜托,偷拍也麻烦你关掉闪光灯,再挑个好看点的角度吧!”

        ※

        新年期间的大崎八幡宫并未因远离市区而备受冷落,这几日,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乎呈块状分布,覆满了神社的四处,电视画面里,尽是暗绿的松与乌泱的发,甚至留不下一条可以喘息的缝。

        “今年去祈福的人可真是多。”上学路,我拿过报亭的报纸版面给羽生看,沾了满手的油墨味。

        他掏出几枚硬币,买了两份。

        2008年12月31日,跨年前夜,同羽生家定好了时间与地点,傍晚从市区出发,顶着烟样的薄雪一路驱车,想要赶在2009年1月1日到来之前,进行一场充满仪式感的真正意义上的跨年。

        雪越下越大,烟絮似的白连作了大片的网,漫天漫地的包裹着视野里的一切,当我站定在黑漆描金的建筑前,羽生发顶已经盖上了一层松散的冰晶。

        “啊,抱歉,我们来迟了。”

        两家父母客气的打好招呼后,便以极快的速度热络了起来,成绩、国三以及高中去向,是永远不会冷场的谈资与话题。

        “沙绫前辈没来?”我小声问他。

        “姐姐感冒了,在家里休息,等下要替她祈一根平安香。”羽生伸手将我的围巾揶紧了些。

        “这样啊,真是辛苦。”声音断掉,没再接下去。

        风吹来,撞开纸糊灯笼,成串的红光绵延开去,将深夜的喧嚣渐次填满。

        薄雾吞星,山岚寂静,岭边有河堤,结出了无色的冰。

        祈福队伍慢慢移动着,前方偶尔传出水流与摇铃的剪音,知是离神社又近了一步。

        身后大人的话题总是万变不离其宗,提到「结弦」的意义时,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身为教师的秀利叔叔希望:射手月出生的儿子,未来可以成为张弛有度的人。当然,希望终归只是讨个吉祥寓意,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么,其实,只要平安顺遂就行。

        张弛有度呐?

        我觑了这位张弛有度的少年一眼,心说,他在对待输赢这件事上,距离张弛有度还差得远。

        时间指向12点,殿外荡出森然的钟声,人们不再窃窃私语,不约而同选择了虔诚的安静。

        尽管草籽没有钻出干涸的地表,春天也还没收到风的信号,可当钟声响起的刹那,我们都坚信这个翠绿色的季节已经赶在来路上了。

        它沐雪分霜而来,赴一场永不失散的约。

        2009年,你好。

        新一年,你好。

        ※

        这条祈福队伍有多长?这么说吧,当我看到「手洗舍」从前方稠密的人群中露出一点边角时,天色已然破晓。羽生倚着我,打了会瞌睡,发梢被雪泅出湿润的渍痕,我抠抠他的手心儿:“嘿,醒醒,终于要到我们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睡得迷糊,但他轻轻回握住我的手指,缓慢陷了进去。

        持勺—舀水—净手—祈福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循规蹈矩就不会出什么错。

        投掷下今年的香火钱,拍掌两下,先躬再拜,摇动本坪铃时,我偷偷看了羽生一眼,极浅极淡的金边,勾勒出他年轻而动人的脸。是从山林外寸寸照拂过来的,那束远道的光。

        雪彻底停了。

        不同于钟磬的恢弘庄重,祈福的铃音向来都是清脆而游冥,也许只有这样纯粹的调子,才能传至神灵之地。我转开目光,双手合十,蓦然听见心底翻涌起无数个声音。

        头顶是一片斑驳疾走的云。

        求签时,侥幸抽中了上上签,展开笺文请人做注解后,兴冲冲对身后的父母和羽生家人炫耀了一番。而羽生则是中平签,他咂咂嘴,作势要同我换,我大方递给他时,又变了脸,“我同你开完笑的,好运气自己要收好。”说罢,将笺文系在了专门用来化解运势的麻绳上。

        “明年,再一起来还愿吧。”羽生看着我手里的好运气,认真说。

        “好啊。”

        “你许了几个愿望?”他瞳孔中倒映着雪后湿润的流光,“感觉原地念叨了很久。”

        “五六七八个吧。”

        成绩提升、平安开心、父母健康、升学顺利、能养一只猫或狗就更好了,我掰着手指,对他细数起那些祈愿,“哦对,还替你请求了得个奥运冠军什么的。”

        “噗——”少年颇有些诧异,继而扶额苦笑:“那我谢谢你,在这么多批发的愿望里,竟然还能想起我来。”

        我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别客气,两家人踏着雪水开始朝着殿外走去。

        “你慢点,别顾着得意,再摔个跤。”羽生牵住我的袖口,叮嘱道。

        ……

        但是,还有一个祈愿。

        从2009年0点始又或是更早的以前,就酝酿在心底无法忽视的祈愿。

        小小的,微弱犹如蚊呐般的,隐藏在诸多顺理成章声音下的祈愿。

        无论如何都不愿欺骗自己,最终,只好纵容它波澜壮阔生长开去的祈愿。

        ——「我叫福山春乙,今年已经满15岁」

        ——「有个喜欢的人,请您务必保佑我们在一起啊」

        ——「那么,就万分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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