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将雪
作者有话要说:</br>正式告白不是这章,还要再等几章
时间跑得太快,我就要追不上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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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理店的玻璃门爬满乳白的雾气,唰啦一声,羽生手拎满袋的零食与n罐汽水外加两盒扑克进来,抖落满身的雪沫,一些随着室温蒸发掉,一些则恋恋不舍地挂在他的发梢。
浑身裹满清冽的气息。
“拜托今天的主角跑腿,只有你们这群不厚道的小孩儿才干得出来。”山本老师接过羽生手里的东西,叼着半根香烟,优哉游哉的点评。
眼下11月底,仙台的雪早已经下过数回,今番是最大的一场,下午隔窗向外望,只见操场被染成半边皑白半边沉郁,等到放学时分再踏出去,积雪已经没进小腿深浅。
9月的波兰站,10月的克罗地亚站,11月的78届全日青大赛,每月赢回一块金牌,七北田师生再不请羽生吃饭,真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三年四班全票通过动用班费为他庆祝比赛大获全胜,来到附近的「千一味」料理店进行聚餐。
一年前窝在拉面铺子吸面条的少年,如今也算小有名气,料理店的店长甚至还要了一份羽生签名做交换,说是能打八折。花岭在一旁鼓励羽生,叫他再接再厉,多赚几块金牌回来,下次签个名之类的,指不定就直接免单。
少年点点头说自己一定努力。
门外是漫长的雪夜,天空微微透出橘红色,街道隐约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步子或快或慢,我跟住陌生的节奏,轻轻敲击在盛满食物的木质桌板上。喧闹与寂静,被一道墙稳稳隔住了两重。
“国三生不能喝酒,但准高一生可以尝尝。”山本老师的教育方式在同年级里属于特立独行派,这并不影响我们尊敬他,相反更加融洽爱戴。
四班同学扎堆玩起了山手线游戏,输掉的人要罚喝一盏梅子清酒,而对酒精过敏的羽生则像个老年人般,捧着杯淡色的热茶呷上几口。
“喝茶算什么?这样不合理。”鹤子率先发出异议。
“就是,对冠军也不能放水。”早川以及其它人表示附议。
“就不如…让这家伙平地拔3a吧?”几盏清酒下肚,我觉得自己的脑子比清醒时还要灵光些,“在波兰站,我们的羽生选手可是靠这招赚足了人气,大家同窗三年,不给我们近距离观摩可说不过去。”
“可以哦。”羽生微微笑道,一副不会输的样子,“没问题。”
我们抱着恶搞的心思想要坑羽生一把,结果山手线内外环都轮完了两圈,羽生仍坐的稳如泰山,反倒身边几个男生喝得东倒西歪,班长大着舌头说不服,换个游戏再来。
结果抽鬼牌他第一个脱手,摇骰子也有如神助,我捂着脸终于想起,除了花滑以外,羽生最拿手的就是打游戏,不管是电子亦或其它,只要他感兴趣就总能手到擒来。
“强到犯规啊。”班长不甘心地败下阵,一口酒下去,呛到满脸酡红。
中场休息,羽生伸手探了探我的脑门,抓我去门口吹冷风醒酒。
我们两人裹紧围巾蹲在店外的置物架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望向对方时,唇角升起温暖的雾,视线如冬夜,是清澈却不可名状的轻薄存在。
我其实也没怎么醉,甚至还能用物理知识阐述落雪的天空为什么会呈现出橘红色,但此刻我更愿意相信,它只是冬日里一桩纯粹的美好事件罢了。
“与其说庆祝,我觉得大家更像为我打气,毕竟12月还有两场至关重要的比赛。”羽生在雪地随便涂抹了几笔,歪歪扭扭的痕迹,显见是缺乏艺术天赋。
isu青少年组总决赛和全日本锦标赛,含金量都非常高,只不过后者对羽生而言,在对战的年龄与经验上,依然稍有些勉强。
“我们也是真的替你开心,七北田,哦不,也许整个仙台都替你开心。”
我在羽生的涂鸦上又添了几道,指尖蘸满冰凉的雪霜,“总之,尽力就好。”
“你把我的作品破坏了喂。”颇为不满的声音传来。
作品?什么作品?
我盯着他画的诡异生物足足有三分钟,最终没找到半点与之相似的记忆,“这是不就是头大脸盘的猪么?”
“什么大脸猪?这是□□熊,是pooh!”羽生一瞬间似乎目露凶光。
“唔,哈哈就挺抽象的。”相比较质疑我的眼睛,我更想质疑他的绘画审美,“完全是个丑东西。”
“别在这腻歪了,下一轮游戏马上开始,山本老师也玩,快来快来,齐心协力一起搞他。”鹤子一手一只抓住我和羽生的后衣领,将我们一把扯回了室内。
彼此互换了个眼神,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懂了,羽生太强,所以四班同学要对老师下手了。
“ok,这就来。”
简短的男生口吻。
※
温暖的空气中混杂了梅子清酒的甜辣气,牛肉汤锅滚烫的香味,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味道,将氛围感诠释得很好。几十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开始玩「印象游戏」。
规则很简单,转盘指向某人,大家便要挨个说出对某人的印象,并公开一个与他有关的秘密,不许重复,否则算输。
输了还是老规矩,羽生3a,其它人喝酒。
至于山本老师,double。
游戏进行过程中,我从未料想原来熟识三年的同学,还有这样和那样稀奇古怪的秘密,听着他们相互打趣,揭短,仿佛过去的时光都白白浪费了似的:平素里内敛的水野其实是个狂热贝斯手、满身腱子肉的伊藤竟能分得清百种口红色号、娇小爱哭的五十岚身手不凡人送外号仙台毛利兰、至于常年私下叼烟的山本老师,最大的兴趣爱好竟然是打毛衣……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对一些人的了解,我们需要借由离别来清晰。
一路同行过时光的回廊,站在即将挥别的尽头处,那些模糊的眉眼才会变得醒目,酒精带来的不仅是麻痹能力,它让看世界的眼神都变成波光粼粼,对同学知之甚少的自己,确实该罚。
一盏接一盏,有些遗憾仿若咏叹。
转盘上小小的红箭头对准我停下来,如一枚信号。人与人的关系都绑在这一端,千丝万缕的朝向我。
老实说,此刻的我已经被酒精夺走了大半的控制权,耳朵宣布罢工,嗅觉也申请放假,身边人说什么我听不大清,但只要保持点头微笑,总归不会错得太离谱,毕竟酒后大闹料理店这回事,并不是什么褒奖。
「关于福山春乙,以及与她有关秘密。」
鹤子说完是花岭,花岭说完是班长,班长说完是早川,早川说完是山本老师,山本老师说完,羽生却申请认输。
“哪来的秘密?”羽生站起身,捶了捶酸麻的腿,“她那大嗓门,有秘密早就说出去了。”说罢干脆利落的拔了个3a,最终以四脚朝天收场。地面可不是冰面,他站起身拍掉裤脚的灰尘,无奈地笑:“这下你们都该满意了。”
他知道,这样不成功的3a其实用作收尾最好。
不仅他知道,我们都知道。
同学们一拥而上将他托起来,一口气连掷三回,弥补了2008年按捺在教室的激动心情,大家与他约好:地面3a可以失败,冰面3a一定要高快猛飘远。羽生闻言则梗起脖子,笑说以后4a也要跳给你们看。
“那就拭目以待了啊,你的4a。”来送果盘的店长拍拍他的肩膀。
于是,我坐在蒲团上跟着人群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的事,多多少少有点记不清了。
只模糊想起大家喝掉一盏又一盏梅子清酒,男生女生挨在一起唱歌,每个人都又哭又笑,脸上开满斑斓的雨水与艳丽的花。
清醒的神智与失控的醉意相互争夺着身体最后一道关卡,那是我的嘴巴。
我想说,我和他之间是有秘密的。
他不知道而已。
我抓着羽生的袖口朝他身上抹鼻涕,他一脸嫌弃的拉我去隔间洗脸。
再后来的事,就真的半分也记不清了。
※
羽生第一次庆幸自己酒精过敏,才没跟着屋子里那帮人一起发疯。
不过眼前的福山酒量属实不行,好在酒品不算坏,除了絮絮叨叨以外,倒没添什么乱。鞠了捧凉水浸湿了手帕替她擦脸,她坐在长条凳上,嘴巴叽里咕噜念着几句不清不楚的东西,还时不时向他投来略带愤懑的眼神。
“以后你可少喝点,不对,别喝了。”
羽生将百叶窗拉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连同几片细碎的雪花落下,落在了她耳尖,她便扑棱棱摇头,活像条毛绒绒的小狗,嘴巴里咬牙切齿的音节终于响亮了些,这下羽生听清了。
福山说:“羽生结弦是骗子。”
“我骗什么了?”
他好气儿又好笑地扯住她因酒精而发热的脸颊,再轻轻掰开那双手,替她擦干紧紧攥满的汗。喝醉的人反应迟钝是常态,羽生索性坐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去瞧她。
小射灯照下带状的亮区,少女的模样细致到纤毫毕现,圆润的额头与幼鹿般的眼,没有承载过多锐利的线条,望向谁都一派和善而温软。鹤子说过,她长了张典型好欺负的脸。
但实际上,她可一点都不好欺负。
羽生手腕被福山抓红的印子还残留着皮肤接触时的热度,忍不住感慨她真是天生大力气。
“骗子。”她又嘟嘟囔囔重复了一遍。
“所以,我到底骗什么了?”他也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他不知道自己跟喝醉的人,到底在掰扯个什么劲儿。
“你居然不知道?!”福山皱起眉头,用夸张的声线拼凑出印象中的羽生结弦。
「土气十足蘑菇头」「宇宙级超强胜负欲」「英语大大大大白痴」
「口是心非的姐控」「爱炫耀又装作低调」「挑食还难伺候」
「不会喊疼的偏执症」「是我喜欢的人」「……」
是我喜欢的人。羽生径直从茫然里拎出了重点。
她还在那儿掰着手指头巴巴的念叨,断断续续又磕磕绊绊,东一句西一句,逻辑不连贯,字符在空气中七零八落地扬散。
未曾发觉来自身旁,羽生微微收紧的目光。
他宛若置身风眼的人,周遭万物极速轰鸣,而他固守那一方咫尺的寂静,而在寂静里,却听见了她最完整而清晰的回音。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它怎么就不算秘密?”
窗外浮起远行千里的夜雪,隔间内,时间凝固成一枚无色无香的蕊。所有寒意,连同街角的风都选择绕过这段对白,它们不约而同地说好了,就让那两个嘴硬的小家伙好好待上一会儿吧,谁都别去打扰,毕竟有些话只有在醉意里启齿萌发,才格外动人。
“都说你是笨蛋,还真是。”他俯身,蜻蜓点水般正过她温热的额角,隔着刘海印下一个克制而含蓄的轻吻,“告白这种事,哪有让女孩子先说出来的呐?”
“下月初的总决赛,我会全力以赴。”羽生将福山的手压进自己掌心,“毕竟收到了必胜的宝物。”
她歪起头,笑意也亮晶晶,细节处漏下寸寸光,缱绻得无声无息。
“你喝成这个样子,明天八成什么都记不得了吧。”
羽生叹气,隔间外,喧闹此起彼伏的继续。
鹤子抓起酒瓶喊混蛋班长哪里跑。山本老师在跟店家讨论消费了这么多,改成七折行不行,大不了抓羽生再多送几张签名,日后囤起来稳赚不亏。早川脑门系上冲刺发带,大喊三年四班万岁…
还有诸多声音交杂在其中,拧成一股纤细而坚韧的绳。
将无数个日夜与四季串联起来的国中生涯,很快就要结束了。
在七北田濒临休止的青春,少年们还能牵住谁的手奔赴下一场旅程。
“不过忘掉也挺好,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羽生将福山小小的脑袋抵上自己的肩膀,空气里流动的浮尘结开冰雪,眼底涌出层叠的温柔,“有关于你,什么都来得及。”
该来的总会来,或早或晚而已。
时间恢复运行,丛云与夜雪划出一道翩跹的轨迹。
好了,现在我们有秘密了。
※
再见面是周六下午,夕阳在黄昏时刻安静燃烧。
地平线外蔓延出一根瑰丽的破折号。
羽生按住我的后脑勺,迫使我面对着他,无比认真的一字一顿道:
“以后我不在,你就不许喝酒。”
“哦…啊?”
“好好答应我。”
“…好吧。”
“有些话我必须得告诉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哈?这都哪儿跟哪儿?”
并不打算给我机会问清原因,他只公布了直白的结果,斩钉截铁且不容置喙的语气,徒留我在原地茫然发愣。
“要拿金牌的人现在都流行这么横?”
羽生一脚滑出去很远,短发打薄了点,笑容挂在脸上,却也不像假的,就是目光里有种坏事得逞的狡黠味道。
所以,那晚班级聚会我到底说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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