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断子嗣（上）

之后的日子，皇后真的没有替秀贵人向皇帝说情，既然皇后没有开口，纯贵妃自然也不会说话，而秀贵人平时在宫中也与其他妃嫔并不交好，所以一时间众人对秀贵人也都是只字不提，就像宫中从来没有这个人一般。

但是皇后虽然说了不会帮着秀贵人，但是绾心却因为秀贵人被陆琇莹陷害的事情而有些心里不舒服，所以绾心选了一个寂静的午后，往永寿宫中去看望了被禁足的秀贵人方静凌。

方静凌的房中显得有些阴暗，或许是因为禁足的缘故，方静凌也无心让宫中人打扫，所以绾心进入的时候，只看见阳光透过窗缝射进屋里，更添加了屋中的萧索凄凉。

方静凌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看说道：“原来是魏贵人你啊，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我这里坐坐了？”

绾心找了一个干净点的凳子，皱了皱眉头说道：“皇上只是将你禁足了罢了，你怎么弄得和进了冷宫似的，也不找人打扫打扫。”

“打扫？”方静凌说道，“女为悦己者容，皇上如今也不来这永寿宫了，我还整理这么些个东西做什么？”

“那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绾心看了一眼方静凌身上的衣裳，还是中秋节那天身上穿的那件明黄色绣月桂的宫装，只是没有了上身那件淡粉色坎肩褂子罢了，皱着眉头说道，“你不会一直没有换过衣裳吧？”

方静凌的神色似乎有些失常一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说道：“这衣裳好像也不脏啊，换了做什么？以前在圆明园的时候，哪有那么多衣裳换，不也是照样过过来了吗？”说罢看着绾心，“魏贵人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当过宫女的，你会也忘了吧？”

绾心自然是没有忘记的，所以对于方静凌的话也不置可否，但是依旧忍不住说道：“我原先觉得你以前心境也算不错，当初陆贵人也是被禁足过的，舒嫔也是，怎么就你被禁足了之后就如此一蹶不振这般不中用了？”

“并不是我不中用，而是我觉得太累了。”方静凌从一边的塌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绾心的身边，也不看凳子上是不是沾染了灰尘，一下子坐在了绾心的身边，说道：“以前当宫女的时候，是身子累，但是如今成了皇上的妃嫔，是心累。”说罢，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处问道，“魏贵人，难道你不觉得累吗？”

累吗？绾心听了这么一句问，忍不住同样问自己，或许是累的吧？每日规行矩步地过日子，一言一行都要慎重非常，但是如今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这样的日子，所以日子久了，倒是也觉得习惯，也没有那么累了。

看见绾心也在沉思，秀贵人忍不住“吃吃”笑了两声说道：“是吧？你也觉得累吧？就连你这样受尽皇上宠爱，皇后爱护的魏贵人也觉得累，更别说我了。”

“累又能如何？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如今也要一直走下去。”绾心的手中握着绢子，上面是自己绣上去的花好月圆的图案，“皇后娘娘告诉我，当时在圆明园中，是你跪在娘娘的面前说想要侍奉皇上，这才有了你如今的贵人身份。”

绾心说罢，有补上一句说道：“进宫一年罢了，便能从官女子升为贵人，你与我，究竟是谁占尽皇上的宠爱，还用说吗？”

沉默之间，方静凌也不再说话，绾心看了一眼房中的诸多陈设，继续说道：“这金雕玉砌的房子是你自己选的，如今再怎么不想继续下去，你也不能再回到圆明园中当你的宫女了。”

“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我咬牙也要坚持下去，但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坚持下去。”说到了这里，方静凌的眼中流露出一股子哀色，看着绾心说道：“魏贵人，若是我说纯贵妃不是我有意推倒的，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绾心盯着陆琇莹的眼睛说道，“我信。”

方静凌没想到绾心会相信自己，一时间拉了绾心的手，眼睛里面有些急切道：“那我说，纯贵妃的鸡汤里面怎么会加了三七，你信还是不信？”

“我也信。”方静凌的手极为冰凉，但是抓绾心的时候却显得极为用力，绾心只觉得双手被方静凌的手抓着动弹不得，“我若是不信，那我今日也不会来见你了。”

“真的吗？”方静凌见绾心相信自己，忍不住继续说道，“那你能和黄山说一声，这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吗？”

绾心轻轻摇了摇头，挣开了方静凌抓着自己的双手：“皇上是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的，毕竟你只是说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但是却没有丝毫的证据。”说着，定定看着方静凌说道，“在这个紫禁城之中，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证据，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

“是吗？”方静凌显得愣愣的，“真相并不重要？”

“是，真相并不重要，毕竟这紫禁城中这么多人，堵住悠悠众口才是最最要紧的事情。”绾心感觉自己的脸正在慢慢变得僵硬，收起了刚刚温和的神色，语气也冷了下来，“我相信你的被人陷害的，但是那夜在长春宫中，陆常在和纯贵妃身边的惜梅都是人证，而那加了三七的鸡汤便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在，即使不是你要害纯贵妃，那便也是你要害纯贵妃。”

一瞬间的无力之感，像极了中秋那一天晚上在长春宫的样子，慢慢充盈了秀贵人的四肢百骸，秀贵人倒在了桌子上，任由眼泪慢慢涌上了眼眶，说道：“那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行？”

“你只有等，等着皇上将你放出来。”绾心看着秀贵人，“但是如今最最要紧的，就是你要明白，究竟是谁陷害了你。”

“谁陷害了我？”方静凌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但是眼神中的嘲讽显而易见，“在这个紫禁城里面，我只是个小小的贵人罢了，若是说有人将我设为眼中钉的话，那也就只有和我同住永寿宫的这一位了。”

一丝清明的神色在方静凌的眼睛之中渐渐弥散开来，绾心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方静凌眼中的悲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浓重的震惊。

绾心等着，轻声说道：“想来你是想明白了？”

“是，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陆琇莹做的！”恨意渐渐从方静凌的牙缝之间溢出，“那加了三七的鸡汤，整个永寿宫中，不，整个紫禁城中，只有她能这么做！”

但是随即方静凌显得有些困惑，忍不住看向绾心：“但是陆琇莹怎么知道，我那个鸡汤要送给纯贵妃的？我并未和其他人提起过这件事啊。”

“这便是陆琇莹的厉害之处了。”绾心的声音幽幽的，“这鸡汤里面的三七，原先是为你准备的，毕竟若是一个寻常妇人经常服用三七，可以断了孕气，难以有孕。”

绾心一说完，便不再说话，只等着方静凌说话，许久之后，方静凌才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不到陆琇莹竟是阴毒至此！”

看着方静凌这般的恨意，绾心却觉得她极为可怜，眼中带带着怜悯，但是说出的话却丝毫不见客气：“原先你已经是贵人了，永寿宫中的大小事务皆是你来管，你就没有想过你的身边有陆琇莹的人吗？”

方静凌的脸上划过了一丝苦笑：“确实，这件事确实是我蠢了，当初我初封贵人，只是想着陆琇莹已经是个常在，在我之下，便不能整日欺凌于我，心中对陆琇莹的警惕便松懈了下来，如今看来，倒是我蠢钝了。”

“自然是你松懈，不然如今你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了。”绾心心中念头一转，说道：“前几日我去了钟粹宫看了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还同我说起了你。”

“哦？”绾心一提起纯贵妃，秀贵人的脸上便有了些光彩，问道，“纯贵妃娘娘同你说了什么？”

“纯贵妃娘娘说了，当时你送来的第一晚加了三七的鸡汤的时候，她并未和皇上还有皇后告发你，并非全是为了肚中龙胎将来的福泽。”绾心说到这里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更多的却是认为，你并非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方静凌的眼中又涌上了眼泪，却是感泣的泪水：“当真？纯贵妃娘娘当真这么说？”

“纯贵妃娘娘说了，平日你对她的好，确实不是假的，因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事情可以作假，但是眼睛却不会作假。”绾心说这话的时候，鼻子竟是也有些微微的泛酸，“纯贵妃娘娘说，你看她的眼睛里面，没有欲望，也没有防备。”

“纯贵妃娘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方静凌用绢子擦了擦眼泪，便不再说话。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陆琇莹的声音，声音里面满是兴高采烈：“思芍，你说今日的太阳好不好？”

思芍接口说道：“自然是好的，小主没看见那御花园里面的菊花？那样金灿灿的，好看极了。”

“是啊，确实是好看极了。”外面的陆琇莹一边说一边看着住着方静凌的房间，“只是有人看不见真的是太可惜了。”说罢，又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带着思芍一起进了门。

绾心听见陆琇莹说了这样的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说道：“她平日里在宫里就这么说？”

“这些日子里，她哪一日没有这样的风凉话？”方静凌说罢摆了摆手说道，“只是听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且让他过过嘴瘾吧。”

“你脾气也忒好了些，怎么说你还是个贵人，她只是个常在，可不能乱了身份。”绾心别有深意地拍了拍方静凌的手说道，“毕竟是她害了你成了如今这样，再不能让她还这般盛气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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