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满月（下）

当天晚上，便是八阿哥永璇的满月之礼，虽然比不上当日皇后的七阿哥的宏大，但是在诸位皇子的满月礼上，也算是不错的，嘉妃穿着一件深紫色吉服坐在了皇后的下首，看着殿中诸人对自己的贺喜。

纯贵妃依旧是坐在妃嫔次序的第一位，但是相比于之前的盛气，被皇帝冷待了几天的纯贵妃显得有些怏怏的，但是还是穿了一件橘色的吉服对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今夜花好月圆，臣妾看着真是欢喜。”

皇后只是微微颔首，说道：“今夜天上的月亮满月，人间的皇家阿哥也是满月，当真是天地人和，一片祥瑞。”

“皇后说得不错。”皇帝听了皇后的话显得极为高兴，连连说道，“皇后说的不错，八阿哥生于月半，当真是个好日子，每每月圆之夜便是八阿哥满月之日，可见是天佑八阿哥。”

底下坐着的妃嫔们一听皇帝这么说，心中又想起了当日八阿哥出生，皇帝是何等的冷漠，这样一反一复之间，众人看着嘉妃的眼神之中又多了几分的调侃。

娴贵妃坐在纯贵妃之下，虽然这些日子皇帝对娴贵妃多有关心，但是娴贵妃依旧是以前的样子，并未显示出一丝一毫得意的样子来，就是今夜的衣裳也不过是一件深蓝色的吉服，在纯贵妃身边的坐着便越发不起眼，只是沉默着喝着酒。

皇帝的眼睛在看向纯贵妃之后，停在了娴贵妃的身上，嘴角便有些笑意慢慢浮现，说道：“纯贵妃如今越发会说话了，倒是有些当初慧贤皇贵妃的样子来，倒是娴贵妃这么多年来丝毫未变，还是像以前那样娴静安宁。”

娴贵妃不料皇帝会忽然提起自己，连忙放下了酒杯说道：“皇上说笑了，臣妾原本就是个嘴笨的人，哪里能比得上纯贵妃那样健谈，未免多说多错败了皇上的兴致，臣妾也只有不开口了。”

娴贵妃的话音刚落，愉妃便笑着用帕子捂住了嘴，看着娴贵妃说道：“娴贵妃还说自己嘴笨呢，刚刚的那句话有回了皇上的话，顺便又将纯贵妃夸了一番，哪里就是嘴笨，明明是不愿意多说话罢了。”

纯贵妃也是冷淡地说道：“是啊，愉妃说得不错，不过是聪明之人不轻易开口罢了，如今娴贵妃这么一说，本宫倒是觉得本宫的话有些多了。”

众人不料气氛会忽然之间这么冷了下来，皇后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正要说话，却见皇帝已经冷哼了一声将酒杯往桌子上惯了一下说道：“娴贵妃刚刚的话不过是谦逊，和娴贵妃相比，纯贵妃你倒是有些放肆了。”

纯贵妃原本也是因为这些日子皇帝对自己冷淡的事情有些怨恨娴贵妃罢了，刚刚的话不过是顶了一下宣泄几分怨气，谁知道皇帝会忽然发难，连忙站起来说道：“皇上，臣妾不敢。”

“不敢？”皇帝的眼睛眯了眯，说道，“你若不敢，朕刚刚听见的又是什么？许是皇后心中仁慈，看你位高权重对你多有纵容，才纵得你不分上下高低！”

皇后刚刚也在一边看着，没想到皇帝会忽然生气，如今皇帝又提到了自己，皇后连忙起身走到了大殿的中央，跪在皇帝的面前说到：“皇上息怒。”

皇后这么一归，在殿中的妃嫔们也立刻起身跪在了皇后的身后，各宫妃嫔们都穿着各色吉服，因为是节日的缘故，头上的珠翠也是耀目非常，如今一同跪在皇帝的面前，皇帝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姹紫嫣红地极为好看。

但是皇帝却没有什么心情看着众人，只是沉着声音说道：“刚刚娴贵妃不过是说了一句话，愉妃还好，只算是调笑，但是纯贵妃当真放肆，你当朕听不见你声音里面的怨怼吗？”

愉妃在听见了皇帝的话之后身子一紧，但是纯贵妃却是叩首说道：“皇上，臣妾不敢啊。”

“不敢？”皇帝冷笑连连，“朕看着你胆子大得很，想着有了两个阿哥和一个公主在身边抚养，又有协理六宫的权责，就能站在娴贵妃之上了吗？朕看你当真是得意太久了，分不清高低贵贱！”

纯贵妃被皇帝的话说得有些愣神，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皇帝，说道：“皇上，您刚刚说什么？”

“朕说什么？你当真不明白？”皇帝的手上摆弄着大拇指上面的一枚碧沉沉的翡翠扳指，说道，“娴贵妃与你，谁的身份尊贵，不用朕再多说，别的不提，便是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娴贵妃便是位序第一的侧福晋，即便如今你生下了阿哥母凭子贵，但是你也不该忘了娴贵妃的身份。”

这一句话，不啻一记惊雷在纯贵妃的耳边炸开，只炸得纯贵妃目瞪口呆，看着皇帝说不出话来，只能喃喃念道：“皇上……”

皇帝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看着纯贵妃，转首吩咐道：“纯贵妃苏氏，殿前德行有失，心生怨怼，特免去其协理六宫权责。”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皇后和娴贵妃，“协理六宫的事情，还是娴贵妃做得稳妥。”

纯贵妃脸色煞白，娴贵妃跪在地上一喜，对着皇帝叩首：“臣妾谢过皇上。”

恍惚之间，纯贵妃也只能白着一张脸对着皇帝叩首：“臣妾遵旨。”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之后点点头，说道：“好了，都入座吧。”

众人才有些惊魂未定地入了座。

殿中的歌舞继续，但是经过刚刚一事，众人似乎都没有了什么心思欣赏歌舞，都斜着眼睛看着娴贵妃和纯贵妃。

娴贵妃还是之前淡淡的样子，但是纯贵妃却没有了刚刚的盛气凌人，整个人显得有些颓丧，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碟子里面的菜，却不动筷子。

舒嫔坐在绾心的身边，经过了刚刚的事情，对着绾心小声说道：“皇上今日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生了这么大的气，别说是纯贵妃，这件事就是放在我身上，我也是受不住的。”

绾心眼睛扫过了嘉妃和娴贵妃，无意间又看见了王忠和有些忧愁地看着自己，心中便有些明白，只是小声说道：“想来是嘉妃在皇上的面前说了什么话，不然娴贵妃哪里会忽然得宠呢。”

舒嫔点点头：“本宫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嘉妃和娴贵妃素日里也没有什么交情，嘉妃怎么会忽然帮娴贵妃说话呢？”

“这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绾心说着对着舒嫔抿嘴笑了笑，“紫禁城这么大，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舒嫔了然地点点头：“你说得不错。”

正当绾心和舒嫔在小声地说着话的时候，嘉妃却举着酒杯站了起来，眼睛一横，身边的怜芷立刻会意，让歌舞停了下来。

歌舞一停，刚刚各自在想着心事的众人便一同看着嘉妃，嘉妃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对着将酒杯对着皇帝说道：“皇上，臣妾有一件事想和皇上商议。”

皇帝今夜喝酒不多，所以如今神色尚是清明，嘉妃一说话便将目光转向嘉妃，倚靠在龙椅上说道：“你有什么事情，你说。”

嘉妃说道：“皇上，刚刚臣妾听见了皇上说的那些话，顿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臣妾想起了一事，特向皇上提议。”

皇帝眉毛一挑，说道：“你说。”

嘉妃看了一下纯贵妃和皇后，说道：“皇上，祖上有规定，但凡妃嫔生下阿哥之后，只在身边养一个月，便要送去阿哥抚养，这样既不会让当额娘的溺爱阿哥，又能让妃嫔一心侍奉皇上……”

嘉妃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便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绾心看着嘉妃，也觉得心中有些沉重，忍不住说道：“嘉妃娘娘的意思是……”

嘉妃一口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睛定定地看着皇帝说道：“所以臣妾请皇上将永璇送去阿哥所抚养，臣妾相信，永璇在阿哥所之中，定能好好地学文习武，日后成为咱们大清的栋梁。”

将刚刚出生的阿哥送入阿哥所确实是祖上的规定，当初大阿哥永璜，二阿哥永琏，三阿哥永璋和四阿哥永珹都送进了阿哥所里面，不过那也只是乾隆初年时候的事情了，如今天下安定，宫中又多年未听儿啼声，所以这几年皇帝子嗣多了起来，难免溺爱，所以这件事也搁了下来。

如今嘉妃再次提起，皇帝的眼中也是满满的震惊，看着嘉妃语气中也有些不确定：“永璇可是你的亲生孩子，你当真忍心将永璇送入阿哥所？”

嘉妃的眼底有隐隐的泪光闪动，但是还是说道：“臣妾愿意，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臣妾疼爱永璇，但是更希望永璇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孩子，所以为了咱们大清的将来，臣妾不得不这么做。”

嘉妃一说完吗，皇帝便看着皇后说道：“皇后，如今嘉妃自请将永璇送入阿哥所，不知道皇后你是怎么想的？”

皇后也显得有些震惊，纵使心中苦涩，但是还是谦逊地低下头对着皇帝说道：“这件事确实是臣妾的疏忽了，若是嘉妃将永璇送入阿哥所，那臣妾自然也会将永琮送入阿哥所抚养。”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纯贵妃正在踟蹰，却看见绾心皱着眉对着她点点头，当即站起来说道：“皇上，永璋如今夜已经大了，但是永瑢不过三岁，正是开蒙的时候，臣妾不才，不敢将永瑢放在身边，所以臣妾也愿意将永瑢送入阿哥所。”

“纯贵妃这次还算明白事理。”皇帝说着吩咐了王忠和说道：“吩咐下去，将阿哥所那边好好打扫一番，过几日就将三位阿哥迁进去。”

皇后的手中紧紧抓着绢子，面上却依旧是那样大气的微笑，看着皇帝说道：“皇上有心了。”但是却有丝丝苦涩漫上心头。

而在坐的妃嫔之中，绾心和舒嫔对视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见了担忧，愉妃的五阿哥原本就一直在阿哥所里面，所以愉妃并不十分在意，倒是一边的娴贵妃，看了怡嫔和陆贵人一眼，慢慢扬起了嘴角。

这一夜，当真是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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