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攻心(上)
慈宁宫中,娴贵妃正坐在太后的对面,手中轻轻摆动着帕子,身后的守夏默默地拿了一把扇子在为娴贵妃扇着风。
太后并不搭理娴贵妃,只是闲闲地顺着慈宁宫的窗外,看着慈宁宫后院花园中种的那些花草出神。
太后在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自然早就已经适应了宫中的生活,比起宫外那天高海阔的自由,宫中的一切自然有些枯燥。
虽然皇帝是个极为孝心的皇帝,平日里也极为喜欢风雅的事情,怕太后一个人在慈宁宫中烦闷,特地让人将慈宁宫的后院做成了江南山水的样子,就连那一座座的假山也是各具风貌,虽然每一座都不一样,但是一眼看过去却极为和谐。
那假山的脚下开着各色的花朵,如今正是七月天里,花朵在明艳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极为动人,太后的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就连鼻尖处似乎也能闻到淡淡的馨香。
娴贵妃见太后这么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倒也是不着急,只是慢慢喝着茶,笑着看着太后说道:“这样的天气真是容易让人犯懒,臣妾每每吃过了午膳,总是觉得身子不想动,不知道太后有没有这么觉得呢?”
太后的眼睛依旧是不看着娴贵妃的,耳边是旗头上垂下的一缕穗子,随着窗外暖暖的风儿慢慢飘动着,舒了一口气说道:“娴贵妃这样的年纪都觉得懒懒的,那么哀家这么大年纪了,自然也是,所谓的春困秋乏,这还是夏天呢,总觉得每日都睡不够似的。”
太后这么说话的时候娴贵妃还是微微笑着的,但是太后一说完,娴贵妃倒是将眼睛微微眯了一眯,说道:“太后最是喜欢说笑了,臣妾刚刚说自己身子惫懒,是因为臣妾本就是宫中的一个闲人罢了,每日闲闲地没事做,自然只想着睡觉,但是太后可是个忙人,这身子惫懒,怕也是累出来的疲惫吧?”
太后的手一直搭在面前的矮几上,刚刚娴贵妃的话一说出来,太后的小指头便抖了一抖,眼睛扫过了娴贵妃的脸,语气中便多了几分的讽刺说道:“如今后宫之中是娴贵妃帮着皇后协理六宫,娴贵妃又怎么会是闲人呢?就是哀家当年在先帝的时候,也不过是娴贵妃这样,这当贵妃的滋味,哀家可是一清二楚的。”
娴贵妃的手轻轻地在无名指上面的一个翡翠戒指上抚弄了一下,低下头,将深不可测的双眼隐藏在阴影之下,只是说道:“太后说这话便是在取笑臣妾了,先帝的时候太后是贵妃不错,但是那时候先帝已经没有了皇后,太后当时虽然不是皇后,但是到底也只是差一个册封礼罢了,臣妾这个便宜贵妃有哪里能和太后当日相比呢?”娴贵妃说着,又抬起头来,说道,“想来当日太后在后宫之中叱咤风云,这么多年过去了,余威依旧在呢。”
太后原本平静的眼睛在娴贵妃说了这句话之后,终于显出了一丝如同清风拂过湖面的波澜,声音也变得有些凉凉的:“娴贵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妾没有什么意思,臣妾只是觉得奇怪,上次臣妾来慈宁宫的时候,还见到了一个长相颇为乖巧伶俐的小宫女,这次这个小宫女怎么就不见了?”娴贵妃说着笑了笑,“不知道太后了知道这个宫女?似乎是叫采萍?”
太后冷哼了一声,说道:“慈宁宫上上下下这么多宫女太监的,哀家难不成都知道么?他们也只是个奴才,哀家何必要知道他们的名字?”
太后说完这些,娴贵妃了然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黎棠说道:“太后说得不错,这些宫女太监们在太后的眼中不过是蝼蚁罢了,太后自然是不会放在眼中,只是黎棠姑姑你可知道慈宁宫中有这么一个宫女?”
黎棠的神色有些吞吞吐吐,并不想回答娴贵妃的话,太后冷眼扫了娴贵妃一眼说道:“娴贵妃,你今日忽然提到这个宫女究竟是为了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娴贵妃揭开面前茶杯的盖子,看着盖子里面飘着的几朵杭白菊,说道,“只是臣妾的景仁宫里面前些时候病死了一个宫女,臣妾想着去内务府挑选一个过来,但是想到太后宫里这个叫采萍的宫女是在是伶俐,所以想问问太后,能不能将这个宫女赐给臣妾?”
“自然是不能的。”太后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说道。“哀家身边的人怎么能轻易拨给妃嫔?你若是想要个聪明伶俐的,你去内务府好好挑选就是了,哀家就不信这偌大的内务府,竟没有一个能娴贵妃看上眼的人。”
外面这时候吹过了一丝风,娴贵妃的眼睛也扫进了太后慈宁宫的后院,后院的景致确实如画,娴贵妃笑着说道:“太后不愿意那就算了,但是今日臣妾来慈宁宫还有一件稀奇事要和太后说说,不知道太后想不想听?”
太后声音没有什么兴致,但是还是说道:“那你说吧。”
“臣妾要说的还是这个采萍,今日是皇上心选的无为妃嫔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其中思维出自满军旗和汉军旗的妃嫔倒是平平,只是这来自蒙古的颖贵人倒是让臣妾吃了一惊。”娴贵妃说着笑道:“太后可知道臣妾为何吃惊?”
“娴贵妃九曲玲珑心肠,哀家自然是摸不透的,娴贵妃直接说就是了。”太后的声音虽然冷淡,但是也猜出来了娴贵妃想说些什么,手指在茶杯盖上不经意地划过,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动声色。
娴贵妃将太后的这些动作尽收眼底,继续说道:“臣妾吃惊是因为这和颖贵人和太后原先宫里的采萍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据臣妾所知,这颖贵人虽然是蒙古镶红旗巴林氏出身,但是闺名也和采萍相同,叫做巴林采萍。”娴贵妃说到这里,眉毛微微一挑,说道:“太后您想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情,这颖贵人和采萍不光长得神似,就是样子也相同,当真是离奇极了。”
太后的嘴角扯了一下,轻轻说道:“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娴贵妃一脸无辜的惊讶,“太后若是不信,大可以将采萍和颖贵人都叫道慈宁宫来好好比比,看看臣妾说的对与不对。”
外面的花园的花朵之上有彩蝶飞舞,安静美好,太后只是静静地不说话,见太后不说话,娴贵妃笑了一下说道:“太后,今日臣妾见了采萍的时候就在想,若是颖贵人就是采萍,那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那应当如何?”
“娴贵妃,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的眼中射出精芒,死死地盯着娴贵妃。
“臣妾也只是看着两人长得相似,这么胡乱一猜罢了。”娴贵妃见太后这么盯着自己,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出来,但是嘴上㛑继续说道,“毕竟陆贵人今日在长春宫也说了,原先并没有请说过蒙古巴林氏家中有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之后颖贵人也说了,她是被寄养在京中的伯父家,虽然这么说倒也是合情合理,但是若是皇上疑心了起来,想要彻查一下颖贵人的身世,不知道颖贵人口中所说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太后听了娴贵妃说了这么一大串,眉毛已经皱了起来:“娴贵妃,你同哀家说这些做什么?”
“臣妾也是关心太后。”娴贵妃说道,“臣妾知道太后母族钮祜禄氏和巴林氏是世交,若是皇上查出来颖贵人并非巴林氏的女儿,那这件事便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可大可小,若是到时候皇上发了雷霆之怒,巴林氏一族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但是连累了太后母族可怎么是好?”
“那倒是真的是要娴贵妃操心了。”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是太后的威严还在,“哀家活了这么久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难不成还像娴贵妃这般容易担惊受怕吗?”
刚刚娴贵妃和太后说话的时候,眉梢眼角之间还带着得意,但是太后这几句话一说完,娴贵妃倒是愣了。
太后微微扬着脸看着娴贵妃:“无论这巴林氏犯了什么罪,那是他巴林氏的事情,哀家是钮祜禄氏,就是皇帝的身上也留着钮祜禄氏的血,娴贵妃觉得,巴林氏就算是牵连了钮祜禄氏,那又能牵连多少呢?难不成还能将哀家这么皇太后送进宗人府么?”
娴贵妃愣愣地不说话,太后继续说道:“娴贵妃觉得,若是风浪平息了之后,哀家还能放过那个在前朝后宫兴风作浪的人么?”
太后的话似乎是带着万钧的重量,直直地压在了娴贵妃的身上,娴贵妃只觉得刚刚的得意就像是一场演给太后的猴戏一般,回想起来顿觉得脸颊上带着羞耻的火热,舌头似乎也不听使唤,说不出一句话来了,过了许久,娴贵妃才说道:“只是太后,颖贵人的身份是假的,太后当真不怕皇上知道么?”
太后轻蔑地看了娴贵妃一眼,说道:“娴贵妃以为,皇帝当真不知道颖贵人的身份吗?”
如同是一记惊雷在耳边炸开,娴贵妃目瞪口呆地说道:“太后的意思是……可是皇上又怎么愿意?”
“皇帝自然是愿意的,毕竟皇帝要的是颖贵人那代表了蒙古军旗的身份,而不是她这个人。”太后的声音阴测测的,“宫中不缺年轻美貌的女子,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地选秀?皇帝和哀家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邀买汉军旗、满军旗、蒙古军旗的心罢了。”太后说着目光再次放到了窗外的假山上,说道,“譬如这假山,你我都知道这假山是假的,但是都是喜欢的,这假山虽然比不上江南园林里面的真的,但是只是这样神似,哀家便也心满意足了。”
看着娴贵妃依旧不信的样子,太后的眼睛一扫,说道:“你若是不信,尽管去问问皇帝。”
娴贵妃终究是相信了太后所说,失魂落魄地走了,所以并没有看见太后在自己走了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终究是糊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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