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事了（上）

傅恒的手脚极快，不消几日，便将陈贵人的事情查了出来，一切确实如同陈贵人所说，陈贵人的叔父是因为女儿被高斌的一个堂侄调戏才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而陈贵人的叔父也为了替女儿报仇，才杀了高斌的堂侄，这件事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了，所以极好打听。

皇后在长春宫之中，皇后饮下一杯茉莉花茶，说道：“你倒是打听地快，消息确实准确吗？”

傅恒立在皇后的面前，对着皇后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件事京城人尽皆知，但是高斌在京城也算是手眼通天，众人虽然觉得陈贵人的叔父可怜，却也是敢怒不敢言，陈贵人的叔父杀死的是高斌一个堂兄的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难免纨绔，微臣暗中查访，似乎高斌的意思是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皇后冷笑了一声，“高斌一声轻巧的杀人偿命，陈贵人叔父家中便只余下以为寡妇，后半生既无儿女，也无夫婿，实在是可怜见的。”

傅恒听了皇后这么说，便躬身说道：“微臣已经派人将这件事散布出去，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微臣再和皇上偶然间说起，微臣相信，这件事只要皇上和皇后娘娘插手，定不会如高斌所愿。”

皇后听了傅恒的话，嘴角微微扬起，点点头说道：“你做事本宫向来都是高兴的。”说着吩咐了盼春说道，“盼春，送富察大人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傅恒踟蹰了一下，但是还是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前些时候微臣遇见了令嫔娘娘的母亲，魏杨氏的意思是想要令嫔娘娘写一封家书回去，皇后娘娘若是以后见到了令嫔娘娘，可以和令嫔娘娘说一声……”

皇后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傅恒对着皇后作了一揖，转身退出了长春宫。

如此便又过了几日，陈贵人虽然是满心焦急，但是愉妃和绾心还是相信皇后的计策，所以每日也是在景阳宫中安慰着陈贵人，就连和陈贵人一同住在景阳宫之中的郭答应，听闻了这件事之后，也是十分气愤，差人向家中问了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郭络罗氏虽然是满军旗，到了郭答应这一脉已经是一个旁门的支脉，郭答应家中虽然在朝中为官，但是到底也不算是什么大官，能帮到的也是极少，所以郭答应每每在宫中看见陈贵人倒是有些惭愧，不过还是跟着愉妃和绾心一同安慰着陈贵人。

但是没想到，这日早朝的时候，却是郭答应的父亲在朝中首先弹劾高斌，说高斌纵容堂侄在京中为非作歹。

郭络罗大人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但是很快朝臣们皆是在一起窃窃私语，接下来便又有朝臣奏请此事，以及带着高斌的其他罪责，高斌原本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终究会闹到皇帝的面前，一时没有防备，只能看着皇帝带着愠怒的脸说道：“皇上，此事微臣实在不知，只是若是真有此事，微臣一定秉公办理，绝不徇私枉法！”

“高大人何来秉公办理？”郭络罗大人言语极为犀利，看着高斌说道：“微臣听说杀人者已经入了大狱，过些时候就要问斩了！”

皇帝看着郭络罗大人和高斌，声音有些沉沉的：“这件事可是当真？”

高斌的神色紧张，说不出话来，郭络罗大人冷笑一声，对着皇帝说道：“皇上明察，这件事确实是千真万确！还请皇上做主！”

说完这句话，郭络罗大人便跪在了皇帝的面前，郭络罗大人这么一跪，刚刚弹劾高斌的官员也跪了下来，加上一些平日里和高斌有些不和的官员也随后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如此一来，便有半数之多的官员跪下。

剩下的官员之中，一些官员心怀正气，也是听闻了这件事，心中早已不服，而另一些见风转舵的官员便半数以上的官员都跪在皇帝的面前，也跟着跪了，只是片刻的功夫，包括高斌在内，所有的官员全都说道：“请皇上做主。”

皇帝眼见着朝中的文武百官皆是这样，便也只能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朕也只能秉公办理，派人去大理寺查看了……”说着，皇帝看了一眼王忠和。

王忠和立刻会意，扯了嗓子朗声说道：“退朝——”

等到早朝的这件事传到了皇后的耳中的时候，皇后正在景阳宫中和绾心、愉妃、陈贵人还有郭答应说着话，听完了王忠和派来的人说了之后，皇后看着郭答应说道：“这件事还得多亏了你阿玛，不然还不知道要有多久皇上才能知道呢。”

郭答应立刻跪在了皇后的面前，垂着眼睛说道：“阿玛在家中教导臣妾常说枪打出头鸟，所以臣妾在宫中一直谨言慎行，不敢有违宫规，但是臣妾记得阿玛以前还说过，世间之事多有凶险，必定要有人做这个出头鸟，陈贵人此番之事，臣妾想着阿玛便是觉得，值得当这一次出头鸟。”

皇后听着点了点头，陈贵人更是将郭答应拉了起来，泪眼朦胧地说道：“这次真的是要多谢你了。”

绾心和愉妃也是赞许地看着郭答应，嘴角含笑却一言不发。

皇后看了一眼天色，外面秋季的晴朗天空没有一丝一毫的云彩，偶尔有几只鸟扑楞着翅膀飞过，皇后对着绾心说道：“你们在这里好好陪着陈贵人，本宫去养心殿见见皇上……”

皇后这么一说，绾心倒是问道：“皇后娘娘现在去养心殿找皇上是为了什么？”

皇后淡淡一笑：“既然郭答应的阿玛已经将这件事闹到了皇上的面前，未免皇上顾忌高斌在朝中的大权而有所顾虑，本宫自然是要去养心殿劝诫劝诫皇上了。”皇后说着，便领了盼春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养心殿之中，皇帝正对着奏折微微出神，奏折上面的字看不进去，眉毛也拧成了一个“川”字，王忠和在一边陪伴着，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静静地站着。

皇后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而王忠和一件皇后来到，心中一喜，走上去便迎道：“皇后娘娘万安，皇上正在里面呢。”

皇后自王忠和的脸上看见了一抹愁色，便问道：“怎么，本宫看王公公这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王忠和对着皇后作揖，说道：“还不是因为今日早朝时候的事情么？高大人在治水上确实是朝中数一数二的，皇上若是过分斥责了，怕是以后难办啊……若是不斥责，朝中百官又要议论纷纷了……”

皇后了然地点点头，对着王忠和说道：“这件事本宫也知道，本宫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王公公先下去吧，本宫好好劝劝皇上。”

既然皇后已经这么说了，王忠和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对着身边的人招了招手，将养心殿中的一众宫女太监都招了出去，只留了皇后和皇帝两个人在养心殿中。

皇后走到了皇帝的面前，轻声说道：“皇上是不是在为高大人的事情烦扰呢？”

皇帝一见皇后来了，并未回答皇后，只是扫了一眼皇后，说道：“皇后今日穿得很是清爽。”

皇后今日穿的是一件湖蓝色绣苜蓿宫裙，头上装饰也并未用赤金红宝，而是在发髻中央插上了一只点翠大凤，周围用细小的珍珠花儿点缀，又饰以白玉簪子，站在皇帝的身边，不失国母风范，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干净明朗。

皇后见皇帝这么说，微微一笑说道：“臣妾知道皇上今日因事烦心，所以臣妾才穿得素净一些，好让皇上见了平心静气。”说着又奉上了一杯八宝茶让皇帝喝了。

皇帝撂下手中的奏折，脸上的神色也好些，点了点头对着皇后说道：“皇后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皇后眼波流转，浅浅笑意在当中荡漾开来：“皇上不怪臣妾妄议政事？”

“这算什么政事，而且事关高氏一族和陈氏一族，便也算半个后宫之事，你自然能说的。”皇帝这么说着，往椅背上一靠，看着皇后，“皇后今日前来，不就是和朕说这件事的么？”

皇后点点头，倒是不直接谈这件事，只是看着皇帝案上放着的一方白玉笔架，说道：“皇上你可知慈溪？”

“朕自然是知道的，慈溪是江浙地名，属两江总督管辖之中。”皇帝这么说着，问道：“皇后和朕说起这件事做什么？”

皇后只是继续说道：“皇上知道慈溪属漕两江督管辖，但是皇上可知道慈溪在汉朝之前不叫慈溪，而叫隐溪？”

皇帝一听皇后这么说，眉毛一挑“是么？”

皇后点点头，继续说道：“汉朝之时，隐溪有孝子董黯，其母病重只想喝隐溪的溪水，但是隐溪和城西十里处，无法每日取水给其母饮用，董黯为了满足母亲的要求，便在隐溪边上建了一所房子，将其母亲接到溪边住，每日取水给其母饮用，因为董黯的悉心照料，其母的病很快就好了。”

皇后说到这里，皇帝依旧不解其意：“皇后说这件事和今日朕所遇之事又有何关呢？”

皇后摇摇头，继续说道：“董黯有一个邻居名叫王寄，王母见董黯孝顺，便用董黯之事责备王寄，王寄便因此怀恨在心，一日趁着董黯不在家，闯入董黯家中羞辱了董黯的母亲，而董母也因此事含恨而终，董黯为此恨之入骨，在办完了母亲的丧礼之后，便杀了王寄，前往官府自首……”

皇后说到这里，看着皇帝说道：“皇上觉得，董黯之罪，可不可以赦免？”

皇帝这才明白皇后的意思，看着皇后说道：“皇后是用这件事和今日之事对比么？”

皇后点点头：“董黯自首之后汉和帝明白了他的杀人缘由，下诏‘释其罪，且旌异行，召拜官郎’，皇上觉得，汉和帝此举是否正确？”

见皇帝不言，皇后继续说道：“董黯孝顺母亲，都能为母亲杀人，何况陈贵人的叔父是作为父亲的？父母爱子比儿女孝顺之情更甚，皇上可否能够效仿汉和帝，赦免了其罪责？”

皇帝抬头，看了皇后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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