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独梅（下）

当这场大雪融化了之后，新年很快就到了，这次过年是皇贵妃一手安排的，也是孝贤皇后不在的第一个新年，因为还在孝贤皇后的丧期之中，加上之前孝贤皇后也不喜奢华，皇贵妃多是循着孝贤皇后之前的旧例安排，倒是也极为稳妥。

那一日是众人往太后的慈宁宫中请安的日子，一大早众妃嫔便都披着披风站在慈宁宫的宫门之前，皇贵妃身披一件暗金色团福披风，手中捧着一个手炉，站在最前面，头上的珠钗首饰端庄却不华丽，倒是比平日里多出了几分稳当来。

黎棠姑姑从慈宁宫之中第一眼便看见了皇贵妃领着一众妃嫔候在门口，便笑着说道：“各位娘娘小主们来得好早，太后这才起床呢。”

皇贵妃也是笑笑，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每说出一句话，便在面前呵出一团白雾出来，皇贵妃说道：“今日是像太后请安的日子，可不能有所闪失，咱们做妃嫔的来早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姑姑还是侍奉太后去吧。”

这话说得是极好，黎棠也睡点点头，说道：“想来太后很快就会出来，请娘娘小主们等等就是了。”说着，便转身回到了房中。

慈宁宫的房中，燃烧的红箩炭在火炉里面偶尔会发出一声细微的“哔啵”的响声，整个房中被太火烘地温暖如春，太后只穿着一件不厚的寝衣坐在镜子前，由着一边的小宫女为自己梳着头发，见了黎棠进来，便问道：“想来妃嫔们都来了吧？”

黎棠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梳子，为太后慢慢为太后梳着头发，语气柔婉：“今年是皇贵妃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局，皇贵妃自然是不能有半分闪失了，刚刚奴婢去看了，宫中的妃嫔们都站在门前等着给太后请安呢。”

太后点点头，从一边的一个小珐琅盒子里面取出了一点薄荷膏抹在了太阳穴的位置上，薄荷的清凉倒是去了几分刚刚睡醒的朦胧，太后睁开了眼睛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说道：“虽说过年时喜庆的时候，但是哀家却是不喜欢过年的，毕竟每每一过年，哀家便又老了一岁，每次哀家看着皇帝的那些妃嫔那如花的面孔，总是能想起先帝在时，哀家也曾是那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黎棠的声音像是融化冬日积雪的春阳，带着三月阳光的温暖，说道：“太后哪里老了。皇上的那些妃嫔们纵使年轻，但是谁会有太后这样的福气呢？皇贵妃如今虽然最有权力，但是皇上却不甚宠爱，令妃虽然最得皇上的心，但是终究膝下无子，以后也无所依靠，所以照奴婢看来，这紫禁城里面的人，就是太后最有福气了。”

黎棠这话说完，太后也是淡淡一笑，看着镜子中黎棠为自己盘好了头发，又戴上了太后的凤冠，说道：“这话你和哀家说说就是了，要是被那些妃嫔们听去了，倒像是哀家有意和她们比较似的，哀家一个老婆子和她们这些年轻人又有什么好比的？各人各命罢了。”

黎棠点点头，见太后头发已经篦好了，取了前几日内务府刚刚做好的凤袍给太后穿上，太后看着这一件和往年并无多少差别的衣裳，笑着说道：“只有孩子到了过年才穿新衣裳呢，哀家如今倒是活得像个孩子了。”

黎棠也笑，扶着太后慢慢往门口走去：“孩童无忧，太后穿上新衣，便是希望太后像个孩童一样长乐无极呢。”

大门被打开，外面清冽的风灌了进来，太后只吸了一口，便觉得通体都为止一震，被殿中温暖的熏香熏得有些发软的身子也变得精神了起来，太后看着门前站着的妃嫔们说道：“你们倒是来得早。”

众人一见太后出来，立刻在太后的面前屈膝行礼道：“臣妾拜见太后，愿太后万事顺遂，福绥绵长。”

太后含笑点点头，然后说道：“都进来吧。”

慈宁宫的大殿上，依旧像平时一样，燃着檀香，淡淡的檀香气味之下，倒是让人的心也变得沉静的起来，太后看了一眼皇贵妃，说道：“怎么说也快过年了，皇贵妃你身为后宫之主，穿着这么一件衣裳，倒是素净了一些。”

刚刚皇贵妃身上的披风脱下之后，露出了里面穿着的衣裳，那是一件牙白色些喜鹊登梅的长裙，只在领口和袖口之处绣了一道金边，标志了皇贵妃后宫之主的位分，而除了这道金边之后，就连头上的首饰，相比于皇贵妃这个位分，倒也显得清淡了。

听见太后这么说，皇贵妃号位接话，太后的眼睛已经扫到了坐在皇贵妃下首的嘉贵妃身上，嘉贵妃一如往昔，穿得接鲜艳，一袭粉色绣百合的旗装配上了头上镶嵌了珍珠宝石的崔毅扁方，坐在皇贵妃身边，倒是比皇贵妃还多了几分气势，太后看见嘉贵妃这身装扮，似笑非笑，拨弄着手上的一串檀木的木珠说道：“倒是嘉贵妃，穿得很是不错，倒是比皇贵妃穿得要鲜艳多了。”

太后这话一说出来，众人便都看着嘉贵妃，嘉贵妃虽是贵妃，但是相比于纯贵妃，资历也是尚浅，皇贵妃穿得素净也就算了，就是纯贵妃也只是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裙子，相比于嘉贵妃，倒是也不点眼，太后这么一说，嘉贵妃倒是有些尴尬了。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嘉贵妃立刻起了身在太后的面前屈膝道：“是臣妾大意了，还请太后恕罪。”嘉贵妃说着，虽然低着头，但是还是能够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锁在自己身上，更是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上下皆是有些不舒坦，“臣妾是想着今日怎么说也是年下了，阖宫给太后请安应当穿得鲜艳一些让太后开心，却没想到僭越了，还请太后恕罪。”

嘉贵妃的这番话说完，一边的舒妃倒是拿了手边的一盏茶，淡淡地说道：“孝贤皇后怎么说也是今年去的，皇上和孝贤皇后夫妻情深，咱们姐妹都知道要忌讳着衣裳上面的讲究，怎么就嘉贵妃一个人忘了呢？”

舒妃这话一说完，底下的庆嫔倒是借口了，庆嫔看着嘉贵妃这样子，心中有些幸灾乐祸，但是也不敢再太后的面前表露出来，所以也只能冷着一张脸说道：“当初孝贤皇后的丧礼上，大阿哥和三阿哥对哦孝贤皇后不敬，皇上便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纯贵妃那么高的位分皇上都没有留下情面，不知道今日嘉贵妃穿了这么一件衣裳让皇上看见了，皇上会不会因为嘉贵妃是三位阿哥的额娘而原谅嘉贵妃呢？”

庆嫔这话一说出口，嘉贵妃的脸色便白了白，就是纯贵妃也有些尴尬，忙拿了手边的一枚腌渍的梅子吃了，绾心坐在位子上，看着嘉贵妃一脸惶恐的样子，只觉得此时的就爱贵妃倒是有些可怜，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太后坐在大殿之上，见了嘉贵妃这样子，便也说道：“好了，今日是过年的日子，又何必在一件衣裳上大做文章呢？嘉贵妃你也起来吧，这件事你也没有什么错处。”

嘉贵妃一听太后的话，有些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之后谢恩道：“臣妾多谢太后体谅。”

但是太后的话音刚落，旋即加上一句：“但是嘉贵妃，你做的事情当中，并非所有事情都像今日这件事一般情有可原，有些事情哀家和皇帝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

太后这句话一说完，嘉贵妃的脚下一软，险些有些跪了下去，好在身边的怜芷机警，立刻扶住了嘉贵妃，嘉贵妃才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

太后伸手在一边的案上拿了一柄白玉如意在手中慢慢抚摸着，然后说道：“今年孝贤皇后殡天，今日又是过年，有些事以往都是孝贤皇后教导你们的，今日没有了皇后，便是由哀家提点你们几句。”

众人一听太后说着话，便都低下了头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来，太后扫视了一眼众位妃嫔，然后说道：“现在后宫之中，便是皇贵妃管制，哀家看着此番皇贵妃管制后宫管制地极好，还有些样子，哀家和皇帝也看着眼中，如今没有皇后，你们自当一皇贵妃马首是瞻才是。”

这话便是在嘉奖皇贵妃了，既然是太后开口，众人自然也并无异议，只是低头说道：“臣妾等明白。”

皇贵妃低着头，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但是太后接着说道：“皇贵妃，虽然如今你是后宫之主，但是身为后宫之主，最最要紧的便是让众人信服，你做事应当做到不怀狭偏见，处处严于律己才能让众人心服口服。”

皇贵妃正因为刚刚太后的话而有些欢喜，却扎染听见了太后这么说，立刻心中一凛，说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点点头，说道：“如此，才有些后宫之主的样子。”说着太后又对着极为妃嫔说了几句话，又赏赐了一些东西下去，方才叫众人回了各自的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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