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苦寒（上）

在慈宁宫之中发生的这些事最后自然是被皇帝知道了，但是皇帝知道了之后也不过是淡淡一笑，说道：“孝贤皇后不在，太后代替孝贤皇后教导妃嫔也是理所应当，虽然皇贵妃如今是后宫之主，但是终究不是正宫皇后，太后所做，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新年已经过去了，正是正月里喜气融融的日子，在座的不仅仅有皇贵妃，就是绾心和亦珍，愉妃等人也在养心殿中，绾心听见了皇帝说这话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喝着刚刚觅冬奉上来的红枣汤。

亦珍和愉妃也没有说话，倒是皇贵妃十分谦逊地说道：“皇上说得不错，如今虽然是臣妾管制后宫，但是臣妾比之之前的孝贤皇后，自然是有许多做的不好的地方，自当谨遵太后的教诲，好好管制后宫。”

皇帝点点头，然后眼睛扫过了绾心等人，说道：“后宫诸事繁杂，你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的，在座的妃嫔之中，纯贵妃资历不比你浅，愉妃做事谨慎细心，有些事你也可交由她们打点。”

纯贵妃和愉妃没想到皇帝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来，当即一惊，立刻站了起来说道：“臣妾遵旨。”

愉妃还算好些，倒是纯贵妃脸上难掩激动的神色，面颊微微发红，眼中似乎要有泪光涟涟，绾心看着纯贵妃样子，自然是知道纯贵妃为何这般激动。

自孝贤皇后丧礼上发生的事情之后，皇帝对纯贵妃母子几人俱是不冷不热的，也是因为皇帝的这般冷待，让永璋和纯贵妃见了皇帝都有些畏畏缩缩的，如今皇帝虽然没有当着所有妃嫔的面熟哦这几句话，但是在座的妃嫔都是宫中位高的妃嫔，皇帝说让纯贵妃接手后宫之事，不仅仅是对纯贵妃的信任，更多的怕是已经原谅了纯贵妃在孝贤皇后丧礼上的闪失了。

绾心想到这里，和亦珍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思绪，绾心更是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皇贵妃坐在一边微微失神，但是旋即笑着说道：“愉妃和纯贵妃做事确实是稳妥，有她们帮着臣妾打点后宫之事，臣妾也能省不少心了。”皇贵妃这么说着，看向了纯贵妃继续说道，“况且当初孝贤皇后在的时候，纯贵妃也帮着孝贤皇后打点过后宫诸事，如今想来做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纯贵妃神色一顿，所幸皇帝并未说话，心中倒是也放了心，皇贵妃的嘴角轻轻扬起，带着一丝温和端庄的笑意来。

皇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和众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让众人退了出去。

在从养心殿会翊坤宫的路上，愉妃、亦珍和绾心在一起慢慢走着，亦珍想起了刚刚皇贵妃所说的话，忍不住冷笑了几声说道：“你们可听见了刚刚乌拉那拉氏说的话的？夸赞愉妃姐姐和纯贵妃做事稳妥，这语气分明是把自己当做了皇后，和之前孝贤皇后训导她和慧贤皇贵妃的语气又有何不同？不过是个副后，又不是正宫皇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口气。”

绾心知道亦珍素来不喜欢皇贵妃，如今听了亦珍说了这些气话，倒是也忍俊不禁，说道：“你又何必和她争着几句话的长短呢？如今她虽然只是皇贵妃，但是后宫确实是她掌管，他虽然不是皇后，但是终究位分最高，说这些话也是情理之中的。”

愉妃也在一边说道：“令妃说得不错，如今她地位最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刚刚她说的话到底也没有僭越，你又何必置气？”

见愉妃和绾心都这么说，亦珍哼了两声，然后说道：“我自然是知道她说这话也担得起她的位分，只是想到她的所作所为，总是觉得乌拉那拉氏的德行衬不起皇贵妃位分。”

“衬得起衬不起她如今都是皇贵妃了，在咱们之上，对于这件事咱们还是少些议论才是。”愉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喜怒不形于色，以后才能长久。”

绾心和亦珍只静静听着愉妃的话，低头不语，宫苑两侧有风吹来，吹动起几人衣领上的风毛如同白雪一般慢慢晃动，愉妃的神色沉静如水，耳边的步摇簪子微微晃动，给愉妃沉静的脸带上了几分灵动，却依旧掩饰不了愉妃一脸的端庄。

而那边的皇贵妃和守夏也走在通往景仁宫的路上，皇贵妃身着一件妃色绣芍药的宫装，而现在裙边，还有一层淡金色的滚边，从白色的风毛之中隐隐地透露了出来，皇贵妃一边扶着守夏的手一边笑着说道：“你听见刚刚皇上的话了么？想来皇上对嘉贵妃也是极为不满呢。”

守夏也是笑意盈盈，说道“那是自然的，娘娘也知道前些时候和敬公主进宫，皇上看见和敬公主那高兴样子了么？可见皇上和和敬公主之间并无嫌隙，更不用说后来皇上和和敬公主在养心殿中独处了一两个时辰，有那一两个时辰在，不管和敬公主想说什么，时间怕都是够了的。”

“和敬公主长得像孝贤皇后，又是嫡长女，皇上自然是喜欢的，如今看皇上对嘉贵妃的态度，想来和敬公主确实是说了什么厉害的话了。”皇贵妃这么说着，伸手抚弄了一下鬓发上垂下的流苏，说道，“只是嘉贵妃还是贵妃，位分在那里，又有三个孩子在，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就是太后，也只是让嘉贵妃受了几日冻罢了……”

一说起这件事，皇贵妃的眼睛便微微眯了起来，虽然太后让内务府断了嘉贵妃的红箩炭，但是却也没有断多久，嘉贵妃带了宫女去了内务府闹了几次，又将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拖到院子里打了几巴掌，内务府也就乖乖送了炭过来，如今看来，嘉贵妃除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见到皇帝的面，倒是没有受什么苦头。

一想到这里，皇贵妃的脸色便不是那样好看了，只是轻咳了一声，然后用绢子捂住了嘴，轻声说道：“只是受了几日冻，倒也太便宜了嘉贵妃了……”

皇贵妃和守夏正在这么说着，却见了迎面走来了一个宫女，那宫女走路慌里慌张的，却径直往皇贵妃这边走来，等走进了皇贵妃之后，便一下跪在了皇贵妃的面前，守夏一看，倒是极为惊讶，说道：“娘娘，是花枝。”

皇贵妃的眉毛一挑，然后说道：“花枝？你不在储秀宫伺候怡嫔，跑来这里做什么？”

跪在皇贵妃的面前的宫女确实是花枝，只见花枝的脸色凄楚，对着皇贵妃深深一拜之后，说道：“请皇贵妃娘娘救救怡嫔娘娘……”

这话一说出来，皇贵妃倒是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用帕子按了按鼻翼，然后说道：“怡嫔一个人在储秀宫里面好好的，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若是有，那也是你这个当奴婢的不当心伺候。”

花枝苦着一张脸，对着皇贵妃说道：“回娘娘的话，储秀宫封宫，内务府给咱们储秀宫的供给本来就少，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竟是连一块炭也不给储秀宫，这天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到太阳了，屋子里面的被子湿得都能拧得出水，怡嫔娘娘已经受了风寒，若是再不医治，怕撑不了几天了啊！”

皇贵妃一听这话，眉头便皱了皱，说道：“花枝，且不说怡嫔的死和本宫没有关系，就是本宫看着怡嫔如今这个样子，倒是觉得死了比活着要好，怡嫔已经疯了，倒不如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也好过在这紫禁城里面不人不鬼地活着。”

皇贵妃的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却也是有些道理的，花枝的神色一顿，旋即看着皇贵妃咬牙说道：“娘娘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将怡嫔娘娘的命视若草芥了，那奴婢问娘娘一句，当初娘娘为何要将奴婢安排进储秀宫？”

皇贵妃没想到花枝会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这个问题的答案久远的几乎被皇贵妃忘记了，但是皇贵妃还是记得的，她带着几分单薄的笑意说道：“当初本宫让你进储秀宫，是因为看重了你的聪明，后来的事情也证明的，你确实是聪明的，但是也唯有一处本宫想到，就是你对怡嫔过于忠心了……”

“奴婢只是奴婢，在怡嫔娘娘身边伺候的时候远胜过皇贵妃，怡嫔娘娘自然是奴婢的主子，做奴婢的哪有不为主子尽忠的？”花枝说着，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娘娘没有忘记当初看重奴婢聪明，那么奴婢在储秀宫之中这么久，这份聪明倒是还在。”

“是么？”皇贵妃画得如同远山一般的眉毛耸了耸，“那你说说，你要以什么办法让本宫去储秀宫救怡嫔一命？”

“就因为娘娘的性子，便不会让怡嫔娘娘这么轻易地死去。”花枝说着，口中却发出“嗬嗬”之声，“皇贵妃从来都是物尽其用的性格，怡嫔娘娘纵使已经疯了，但是终究是一条人命，在这宫中，一条人命的作用想来还是不小的。”

皇贵妃听着花枝的话，死死盯着花枝，而花枝也抬头看着皇贵妃，没有丝毫的胆怯，皇贵妃听见自己在轻轻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本宫此番救了怡嫔，那怡嫔的那条命便是本宫的了？”

“那是自然。”花枝说道，“毕竟怡嫔娘娘的这条命，早就在皇贵妃的手心之中握着了，怡嫔娘娘能活到如今，还不是因为皇贵妃娘娘不想怡嫔娘娘死？”

“你说的确实是不错的，本宫并不想怡嫔死，或者说，本宫不想怡嫔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皇贵妃赞赏地看了一眼花枝，“不愧是本宫选中的人，心性与旁人就是不同。”

花枝的脸上并无被皇贵妃夸赞之后的欣喜，只是冷冷地问道：“那皇贵妃可否愿意救救怡嫔娘娘。”

“救，自然要救，毕竟怡嫔的位分还在，还是紫禁城的妃嫔。”皇贵妃说着，吩咐了一边的守夏说道：“守夏，去储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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