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十二、所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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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颜在西海收到连宋的传音时,还同白真一道守在西海大皇子叠雍的屋里。折颜思索着连宋找他左不过就是为了那卦盘的事儿,就腾了只手出来往那传音符上送了道灵力。
“连三?”折颜喊了一句,“那卦盘修好了?”
传音符那头的连宋还没应声,反倒是折颜身边的白真先扭过了头问他:“什么卦盘?”
折颜应了一声:“前几日刚翻出来的,有点儿坏了,我找连三瞧瞧。原本没有你这桩事,等凤九那小丫头醒了我还要去九重天一趟。”
白真惊讶道:“凤九回来了?”说着他摸了摸下巴,“我前几日和二哥寄信,他还嘱咐着我若凤九回来去了桃林记得告知他一声,眼下我是不是该写封回信告知于他?”
折颜无奈摇首:“那小丫头回来才一月不到,你且让她再安生几日罢。”他压低了声儿凑到白真耳边,“而且她去了一趟还想着你爱看话本子,给你搜罗了一堆做素材,我已经替你收了。”
白真两眼一亮:“果真?”
“千真万确,”说着折颜伸手轻拍了拍白真的肩,“你转过头去瞧着些,可别手一抖灌多了灵力。”
趁着白真终于扭头,在传音符另一头已经听了许久家常的连三殿下总算有个机会开口:“毕竟是父神那时候的东西了,在下也不知修的如何,至少如今还能发着光转转。上神得了空来取就成。”
话虽这么说,可折颜的卦盘毕竟是父神时代的旧物,原本就已经老化,更不必提那日又被折颜一通暴力敲打,等到连宋接手时,其实已经很不好修。
不过连宋向来认为自己有个迎难而上的优点,尤其是在炼器一道上,他也还算有那么点儿心得在。便是他果真修不好这卦盘,以他和帝君下棋的交情,等帝君回来了他厚着脸去找帝君帮忙看一看也不是不成。哪曾想被他温柔细致的炼器手法捣鼓了这几日,竟歪打正着地将这卦盘弄亮了,用灵力操作下也都有反应。连宋很是感慨了一下暴躁炼器的手法实在是不可取,而后又将卦盘翻新了一遭,这才在今日给折颜传了音。
“其实也不算什么要紧东西,难为你这几日费心,”折颜很是潦草地感谢了一下,而后兴致勃勃地问连宋,“你卜算学得如何?卦象星象一类可会瞧么?”
连宋笑道:“在下不怎么起卦,不过略通一些。”
“那也不妨事,会用那卦盘就行,”折颜把玩着手中扇子,“我告诉你个生辰八字,你用那卦盘帮我起上一卦。”
虽然不知折颜此举何意,但连三殿下向来不是个喜欢驳人面子的人,折颜上神发了话,这等举手之劳还是帮得起的。
很快那卦盘便运作起来,从错综复杂的星轨逐渐演变为一副光点斑驳的星图,又继续不断变换着星相。连宋一时瞧得眼花,不过好在那头折颜一直问着话,连宋只需将演化出的星相一一报给折颜就好。
折颜在这头记着星相时,白真又凑过来。他低着头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来张勉强能写字的皱巴巴的纸片,又给了折颜一只炭笔。虽然折颜想说自己完全可以用灵力凭空画星相来看,不过真真一番心意他又怎么能拒绝呢?
老凤凰美滋滋地接过了白真递来的纸笔,冷不丁听见白真问他:“你方才报的不是凤九那小丫头的八字么?我记得你和司命之前也算过一卦,怎么又想起来要算?”
“那回只是草草看了看星象,随随便便起了一卦,虽然我觉得准头应当是在的,但总像是少了什么东西,”折颜专心致志绘着星图,“而且自那小丫头回来后,我总觉着心下不大放心。那日收拾库房里的桃花醉,瞧见个卦盘,我想着到底是父神的东西,应该会好用些。”
正说着,那头连宋已将星相全数报完。折颜正准备将记下的星相细细瞧过,不想先他一步看完星图的连宋先一步开了口。
“命星逢煞,红鸾冲劫。”连宋很是感慨,“小殿下这个红鸾星动得实在是及时。”
“哟,”白真听了这句,也没忍住探了探脑袋来看星图,“红鸾化煞?那看来原本这小丫头是有趟情劫?”
连宋笑应道:“正是。不过如今小殿下红鸾换位,情劫自然已经化解了。”
折颜听了他二人的话细瞧了瞧,果真如此,也附和了一句:“可见我之前算得确实是很准。”说着他又问连宋,“那命星如今光芒何如?”
连宋拨了拨卦盘,过了一会儿应道:“白芒盛极。”说着他又笑道,“看来小殿下突破上仙就在这几日,在下提前恭祝二位上神了。”
可这话一出,那头却无人应声。连宋心下觉得古怪,又喊了两声,这才听得折颜似乎刚回了神,狠声骂了一句。而后那头一阵手忙脚乱,似乎是折颜拽了白真匆匆收拾着什么东西。连宋正要再问,传音符却被折颜掐断,再无声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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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快醒醒!”
凤九朦朦胧胧间听见姑姑的喊声,费力地掀开眼,正正瞧见眼前俯身盯着她的姑姑正抬手捏着她的脸。
“姑姑?你回来了?”凤九迷迷糊糊回忆着自己睡过去前的事,“那个玄女”
“做着梦说什么胡话呢?”姑姑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的话,扳着她的肩将她抓起来,“快醒醒神,今日都要出嫁了,怎么还赖床?”
出嫁?她什么时候就要嫁人了?
凤九一个激灵从榻上翻身坐起,冷不防和姑姑撞了个头碰头。姑姑被她撞得仰了一仰,而后捂着眉心黑着脸赶她下床。
“我看你此时倒是精神了。”姑姑拎着凤九把她交到了她阿娘、她祖母凝裳狐后还有她姥姥伏觅仙母手中,“再不梳洗你连喜轿都赶不上。”
凤九回过神来,争辩道:“我哪里就要成亲了,我明明——”
话未说完,凤九突然住了口。
她明明如何了?
“我看你是因着要嫁给帝君做梦都做傻了,”姑姑将架上挂着的嫁衣给她抱来,听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笑她,“知道你明明喜欢的是帝君,怎么会让你嫁给别人。”
她明明喜欢帝君?
凤九稀里糊涂被摁在妆镜前梳头,心下却有个不大认同的声音一直暗暗蹦跶着,像是胸口处放了一面鼓,一下一下擂得极缓慢,阵阵嗡鸣却直冲天灵。
她真的要嫁给帝君了?
鸦羽般的墨发被几双手齐心协力绾成一个繁复的髻,珠翠装饰沉沉地压在发上,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眼前坠下精致的流苏头面,愈发衬得其下的面容精致如画,眉间凤羽艳红似鸽血。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并蒂莲纹的火红嫁衣裹覆上身,自腰间垂下的轻纱软烟一般拖曳在地,仅有裙摆下露出一点坠了南珠的绣鞋鞋尖儿亮起一点洁白光泽。转身时,琉璃的禁步叮当作响,她被装点成一位明丽端庄的帝后。被搀扶着迈出狐狸洞,她可以望见自天边降下的祥云,也可以看见阶下负手静候的紫衣神君。
望见她来,银发的神君在暖风中笑起来,遥遥地伸出一只手。
“过来罢。”
所有的欢笑都在一瞬放大了,耳边的所有声音都说着他的情真意切,也说着她的情深似海。他们是所有话本传奇中最般配的一对,他们情投意合,他们两情相悦。
可是不应该这样。她明明心里想的不是帝君。
于是红衣如火的新嫁娘扯下了头上沉重的冠。珠翠坠地打碎一切的笑闹。
“帝君,”凤九抹开眼前散落的碎发,“我想的不是你。”
话落,没等所有人反应,凤九已经提起裙摆跑了出去。她不记得可以召云,她只知道她想要跑出这一场离奇的婚礼。她甩去精致的外袍,扯去腰间的软纱,抛去腕上的玉镯,跑到最后她来到往生海边,鞋袜湿透,连妆面都狼狈。
她想起来了。想起太晨宫的几百年,想起做小狐狸的喜乐与愁苦,想起帝君和姬蘅的婚事,也想起带她逃走的那个人。
他先带她逃走了,所以她又逃走去找了他。
从他找到她的那时起,她想的就一直是他了。
可是为什么她在梦里找不到他?
身后隐隐有姑姑他们的呼喊声,凤九慌了神,不知手上那个诀掐错,竟在原地化回了原身。她滚落在泥泞的沙地上,眼看就要被往生海的浪拍上,却被一双手轻轻托了起来。
“找到了。”
凤九睁开眼睛,一直忍着的泪珠掉落在他的眼睫。
白衣神君如她一般跑乱了衣衫与墨发,汗水凝在额上,与她的泪融在一处。可是一见到她,神君本就温和的面容又在笑里暖融融地开出一朵花。
是她轻易就能够触碰到,不必费心也不必历经坎坷就可以拥抱的花。
“九九,”他的额与她碰在一处,“我们回家啦。”
因为做梦做得太真,凤九醒来瞧见姑姑的脸第一时间就想逃婚,没成想被姑姑一扇子敲回榻上。
“乱动什么,”姑姑没什么好气道,“被人打成这样还想着乱跑呢?”
凤九捂着额头回过神,才想起来自己和玄女打架的事来。
是时她识破了玄女的伪装又持剑划伤了她,玄女恼怒之下也顾不上伪装,运了灵力就和她厮打在一处。虽然凤九很有些打架的经验,但好歹玄女也是大了她许多年岁,又做了这许多年的鬼后,灵力积攒远胜于她。是以凤九虽然能凭着剑招与她缠斗给迷谷争取些带团子离开的时间,但打得久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一时不察就被玄女震伤了经脉。
不得不说,这鬼族的术法确实是有些阴狠。凤九此时躺在床上,只觉得四肢略动上一动,浑身上下便无一处不疼,活像是骨头和血肉生生分离了去。
凤九很是哀愁地叹了口气,扭过头才瞧见被姑姑拿在手里把玩的,原是早就沉在湖底的那把玉清昆仑扇。
姑姑似是察觉她的目光,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解释道:“师父的仙体没事。虽被玄女带走了,但幸而迷谷传讯传得及时,我与夜华君一同追到大紫明宫讨回来了。”说着她又很是恼怒地点一点凤九额角,“不该逞强的时候别逞强,打不过喊人这一招都不会吗?”
凤九十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哈哈,许久不打架,生疏了,生疏了。”
姑姑又瞪了她一会儿,大约是念着她好歹有伤在身,面色还是稍稍缓和些,甚是体贴地给她掖掖被角:“我听迷谷说了,是你先察觉的不对,后来又用阿离的生辰做试探。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凤九得意一笑,伸手指了指她掖被角的手指:“姑姑你平日不修边幅惯了,怎么会有闲心染指甲。而且我虽没见过玄女,但那人的伪装连迷谷和我一时都看不破,那想必只有折颜的易容之术。而有折颜的易容术捏出的一张姑姑的脸的,想来只有那个鬼后了。”
姑姑的手顿了一顿,而后猛地一提被角将凤九的脸给捂了个严实,温柔笑道:“你说的很是不错。不过你既说我是个不修边幅的,那想必给人掖被子这个事儿我也不大会,你多担待着些。”
凤九在被子里挣扎着唔唔两声,再不敢乱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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