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3章 丫丫

　　“星星，这些都是你看的。”此时正拿着一本笔记本翻看的谭琳，惊讶的看向正在折菜的郑志尚问道：

　　郑志尚笑着，点了点头。

　　“你都看得懂……”

　　一个六岁的小孩，能看懂如此多专业性的书籍，也难怪谭琳会有如此神情，郑志尚灿灿的笑着道：“有字典，能看懂个七七八八。”

　　谭琳合起笔记本，似乎也在确认郑志尚所说的真假，的确有些令人难以相信，将手里的笔记本，放好，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到郑志尚身边，“星星，既然你这么爱学习，为什么不去孤儿院？去那里，你就能上学了。”

　　“谭阿姨，谢谢你，我真不用去孤儿院，比起上学，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着郑志尚小大人的模样，谭琳神情微微一软，握着郑志尚折菜的小手，“星星，有什么事比你上学更重要的。”

　　“我……”郑志尚犹豫了一会，道：“谭阿姨，我还有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她们还很小，而且学习，也不一定要去学校，我在家里自己看书学习，也是可以的。”

　　“你还有弟弟、妹妹？”谭琳听到郑志尚的话，也登时震惊了。

　　郑志尚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望着谭琳笑着道：“是啊……”

　　“他们怎么没跟你……”

　　“他们现在还小，我也还小，所以这次来厦门时，我托别人照顾他们，没带她们来，等过两年，我赚了钱，就回去接他们过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谭琳也没有再提送郑志尚去孤儿院的事情，只是询问起了郑志尚弟弟、妹妹的一些情况，对此郑志尚倒没有隐瞒，郑志浩和郑志芯早晚是要来厦门的，也瞒不住这个关心自己的阿姨。

　　郑志尚洗好菜，黄阿婆也便回来了。谭琳和黄阿婆，两人又聊了一会，话题也都围绕着郑志尚。谭琳婉拒黄阿婆留下来吃晚饭的邀请，在郑志尚与黄阿婆两人的陪送下，离开了这个居民区。

　　吃过晚饭，郑志尚回到房里，便坐到那张和自己一样高的木椅上，看起书来。这也是郑志尚回到家里后，唯一消遣的方式。

　　也许是学习太入神了，就连黄阿婆进来也不知道，不过黄阿婆见到郑志尚在灯下，认真的学习，满是笑容的，走到郑志尚身后，轻声道：“星星，在看什么呢？”

　　“没……”

　　“这是……”看到郑志尚手里那本，完全不像汉字的书，黄阿婆问道：

　　“英语字典什么的，我从回收站里淘来的，准备学的。”

　　“英语啊，这个可不能学，星星听话……”黄阿婆听到郑志尚的话，神情登时一紧，跟做贼似的，左右望了望，见没人在外偷听，才松了一口气，不放心的小声劝说道：

　　看着黄阿婆，郑志尚微微一愣，不过也随即明白过来，打倒帝国主义，这句口号，虽然已经不像几年前那般疯狂，不过已经深入了人们的心里。英语在黄阿婆眼里，也许就是美帝国、英帝国的产物，凡是跟帝国主义有关联的，都不能学。

　　要是被人告密了，那是要被批斗的。这是这个时代，给他们留下的印记，十年的动荡，各种牛鬼蛇神的批斗，让他们杯弓蛇影。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黄阿婆也是真关心自己，郑志尚也不知道该如何跟黄阿婆解释，只能笑着道：“阿婆，放心没事的，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不是说要引进、学习西方技术么？我这也是学习……”

　　“你啊，还小，不懂的……”语气有些伤感，沉重，不过看到郑志尚那稚幼，又透露着成熟气息的小脸，心肠还是软了下来，抚摸着郑志尚的小脸，正色的小声叮嘱，道：“星星，你学这个，千万别说出去，知道嘛？”

　　“嗯”郑志尚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

　　拉完百货公司的废品，郑志尚又跑到附近的几个学校，收购一些废报纸、书本什么的。这个时期，才改革开放初期不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前世那般复杂，还算是比较单纯。

　　加之郑志尚一个才六岁的残障小孩，虽然也有被人欺负，不过总体上还是少数，只要不去那些居民小区什么的地方，基本上也不会被小孩欺负、嘲笑。总体上来说，大多数人，都是同情，可怜他。

　　这也让郑志尚废品收购，很顺利，学校里、街小区里的那些阿婆、阿叔、阿姨什么的，都很愿意把家里的废品卖给他。这也让郑志尚每天都能收购到不少的废品。

　　跑完附近的学校，郑志尚便没有再去扩展自己的废品收购客户了，如今市场、百货公司、附近的学校、居民小区，郑志尚已经感到吃力了，在跑其它地方，郑志尚也没那个精力。

　　市场基本一个星期要跑两趟，百货公司，一个星期也要两趟，剩下的三天时间，就在附近的学校、居民小区转悠。

　　不过好在，虽然郑志尚已经收了一个月的废品，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加入到这个行业，也许是认为收废品和乞丐没什么区别，都放不下面子吧。这也让郑志尚，能安心的做，不用担心有竞争什么的。

　　也能多一些时间，用来自学。

　　谭琳阿姨知道郑志尚在自学后，倒是十分热情帮忙，给郑志尚卖了不少学习的书籍，在得知郑志尚还在自学英语后，还通过自己的关系，帮郑志尚买来了一套完整的英语学习资料，耳机以及英语磁带。

　　尽管郑志尚坚持要给钱，不过谭琳阿姨并没有要，只是道：“星星，你好好学，以后考上大学，阿姨就没白费力。”

　　……

　　春天到了，天气也回暖了，身上的衣服也变轻了许多。

　　这一天郑志尚早早的收完废品，怀里揣着早就写好的信，以及一百多块钱，跑了老远的路，才来到街头的邮政局。

　　邮政局内，并没有什么人。不过郑志尚到了邮政局门口，还是徘徊了很多，没有勇气进去。这一个月里，郑志尚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次，在邮政局大门外徘徊。没来来了都只是徘徊很久，直到邮政局关门下班，他也没进去。

　　犹豫了良久，郑志尚终于鼓足了勇气，踏着小步伐，走向柜台。

　　只是柜台太高了，完全将郑志尚给隐藏在柜台外，垫着脚尖，才能勉强，看到里面那个有些肥脸胖身，脸上丝毫没有笑容的阿姨。

　　“有什么事？”服务员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扭头看了一眼隐藏在柜台下的小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的郑志尚，又立搬起了一张脸，道：“去去，你家大人呢？这里不是你来玩的地方……”

　　“阿姨，我要寄信和汇款……”郑志尚说着，还从怀里将那封已经揣了许久的信封和一百块钱，拿了出来，放到柜台上。

　　那个服务员微微一愣，皱着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小孩寄信和汇款，这个业务能不能办理。良久才问道：“信要寄到哪里，钱要汇到什么地方？自己会不会写字……”

　　“会……福建省s市t县m乡下茶村，吴四妹收……”郑志尚将地址报了一遍。

　　“钱也是汇t县m乡是吧，这两张表，你自己填一下……”

　　郑志尚点了点头，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表，填了起来。将汇款单填好，交给那位阿姨后，只听见那位阿姨，又一脸漫不经心，要起了邮费和汇款手续费什么的。

　　付完钱，郑志尚又从怀里掏出一份信，道：“阿姨，还有一封信，要寄……”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也许是面对一个小孩，服务员阿姨，也没有耐心，抱怨了一句。

　　“对不起，我怕弄混了，所以才分开来寄……”

　　这封信自然是写给那位好心阿叔的，同样还夹带了来厦门时，阿叔帮忙垫付的车费。原本郑志尚早就想寄信给那位阿叔，报个平安，不过又担心，小姨、四叔他们会找到那位阿叔，追来厦门。

　　外公、爷爷他们老家都在厦门隔壁的泉州市，听家里人说，这边好像还有一些亲戚什么的。也正是因为这样，郑志尚不敢写信回家，怕小姨们会通过亲戚来找自己。

　　不写封信回家，又担心家里担心，小姨到处找自己，更何况还答应了那位好心的阿叔，到了要给他报个平安，总不能言而无信。是以郑志尚才会徘徊犹豫许久。

　　这一次那位服务员阿姨，看都没看，将信收了下来后，又要了一次邮票钱。

　　郑志尚走出邮政局的那一刻，压在心里的那口气，也总算吐了出来，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沿着街道，朝家里走回去。

　　穿过街头拐角时，郑志尚看到不远处一个脏不拉稀，浑身泥的一个小身板，扎着两条小辫子，也许是太久没洗澡了，全身脏不溜秋的，头发也满是污垢，都打结了，小泥人还不到郑志尚的下巴，看起来也就两三岁的模样。

　　正在路边的垃圾堆里，翻找着，也不知道找到了什么东西，黑不溜秋的小手，抓起来便往嘴里送。

　　“不能吃，脏……”郑志尚一个飞步上前，把小泥人手里的东西拍飞。

　　看着小泥人，畏畏缩缩，胆战心惊的小身板，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郑志尚心也不由一软，叹了口气，“饿了是吧……”

　　小泥人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郑志尚牵起小泥人的小手，滚烫的小手，好似开水一般，让郑志尚也不由一惊，“你生病了。”

　　小泥人紧紧抿着小嘴，并没有回答郑志尚的话。

　　郑志尚也不顾小泥人身上的脏乱，伸手探了探小泥人的额头，可不是发烧了，滚烫的不行。也不知道烧了多久，这个小泥人，怎么坚持到现在的。也来不及多想，带着小泥人，转身便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好在，这边离厦门中医院不远，只隔了几条街，很快便到了中医院门口，正要进医院时，小泥人却望着街边的几家小吃店，发起呆来。

　　“先看病，看完病，我再带你去吃东西……”看着小泥人，郑志尚也满是心疼。

　　改革开放不久，街上的乞丐虽然有，不过想这种小孩子，却也是很少，至少郑志尚在厦门收废品的这一个月里，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流浪小孩，不过看到对方是个小女孩。

　　小泥人有些疑惑的望着郑志尚，也许是太饿了，将自己那黑不溜秋的小手，含在口中。

　　“别咬手指，脏，算了，先带你去吃东西吧……”看得郑志尚也一脸心疼不已，牵着小泥人便朝不远处小吃店走去。也许是听懂了郑志尚的话，有东西可以吃了，小泥人，没有神采的大眼睛，也登时闪烁了几下。

　　看着小泥人，郑志尚也忍不住笑了笑，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丫丫……”小泥人，声音沙哑，弱弱的说道：

　　“丫丫，好……那以后我就叫你丫丫了……”郑志尚笑着说道；

　　这个时期的小吃，并不像前世二十一世纪时那般繁华，小吃的种类也很少，几家小吃店里，也就粉条、苗条、混沌、米粥、馒头、菜包子之类的。也许是小丫头太脏了，人家根本不让两人进去。

　　要么像赶乞丐一般，把两人赶出去，要么像施舍乞丐一般，打发一个馒头。

　　小丫头，拿到馒头，倒是双眼放光，忍不住吞口水。不过郑志尚并没有接，小丫头也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那个馒头。倒不是郑志尚挑食，而是这个小丫头，还病着呢，吃馒头不好，吃点带汤的才好。

　　不过看到小丫头的模样，郑志尚心里也是一阵暖暖的，婉拒了老板的好意，道：“阿叔，我们不是乞丐，我妹妹她还病着呢，不能吃馒头，能要一碗米粥么，我付钱，你怕弄脏了桌椅，我们就在路边吃，不进去……”

　　说着便掏出一张五毛钱，递给老板。

　　老板接过五毛钱，犹豫了一会，点头道：“好吧，你们等着……”

　　老板端来两碗米粥，郑志尚将一晚递给了小丫头。也许是太饿了，小丫头接过便要直接用手去抓。这可吓得郑志尚不轻，连忙把米粥多了过来，道：“烫啊……”

　　看着小丫头可怜兮兮的，郑志尚也狠不下心来，教育她，只能将自己那碗米粥放下，用汤匙喂起了小丫头，还不停的小心呵护道：“小心烫，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郑志尚并没有让小丫头，把这一碗粥都吃进肚子里，太久没吃东西，突然吃撑，对身体不好，更何况现在这个小丫头，还病着，更不能大意。看着小丫头，那可怜巴巴的看着郑志尚和碗里的还有大半的米粥。

　　只能笑着道：“好了，不能吃太饱，先去看病，看完病，我再给你买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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